张羽:他怎么嘱咐学生呢?
张保胜:嘱咐学生也这样,就是对你们来的,不容易,当时是一个大学生国家要12个农民养活一个大学生,你们来之不易,必须好好学习,这是党和国家人民对你的期望,这是常讲的,对我们都是这样教导,说是让我们认真学习,他自己是我们的表率,确实,天不亮他的灯就亮了,几十年如一日。
张羽:其实不光是您这样的嫡传弟子,我上大学的时候当时有很多学生,期望能去拜访一下季老,有时候就是不速之客,但是季老很客气地接待,然后给你沏茶,跟你聊天,能做到这点太不容易了。
张保胜:是,每年他们家里,老祖做自己的拿手好菜,给它起个名字叫做山东醋卤酱菜,这个菜有五花肉,有海带,有萝卜,等等,这个菜放在一起炖,用什么炖?用醋一起炖,炖了以后,他拿饭盒,两大饭盒给我扣在一起,叫我带回家吃,每年如此,非常关心,有什么好吃的他给你留着,非常亲切,这么个老人,非常亲切,确实给我感觉就像慈父一般,是师长,又是慈父,这样的感觉。
张羽:您刚才讲到在生活当中季老就像慈父,但是治学的时候就像是严师。
张保胜:严师,我给你举举例子,我当副教授的时候,季先生命令我,我都说师命,师命不可违抗,他让我给研究生出考题,出两份考卷,一个是印度史,一个是印度佛教史,两个考卷,我出了以后,我也觉得还是满意的,就送给先生过目,看看能不能批准,他看了,翻了翻,翻了两遍,看了,我说季先生您看,哪儿需要修改,你给我指导一下,我去修改。他不吭声,过了片刻,你拿回去重做,不用修改了,这个考卷没过关就是,你重做,我说好,自己乖乖去重做。
张羽:您没有问问先生说,先生,哪儿不合格。
张保胜:我问他了,他不说,我说你看哪儿不合格,我修改,他说不用修改了,你重做。他很不客气,平常你看非常客气吧,对我非常客气,到这时候,你重改,不用修改了,就是说没有修改的余地,重做,非常严格。我只能去重做,做了一份,最后他通过了,没问题了。实际上他在德国学习就是这样,他跟我们讲,他在做毕业论文,在德国做毕业论文的时候,这个论文当然很好,这是世界上,到现在应该还是世界的名著了,他的老师也很惊讶,对这个事情,他觉得挺得意,得意之余,就想在前面写几句话,写一个提要之类的或者前言,写一些感受,写一些什么,表达自己的心情,就拿上去了,感到很得意之作了,老师一看,看了以后,对季先生说了,拿支笔来,前边划一个括号,该在前言,后边划一个括号,全删除,都不要了,这是他给讲的故事。
张羽:季先生讲自己的故事来教导你们?
张保胜:严谨,他的治学就是说写文章不要半句空话,写文章要有新意,没有新意就不要动笔,一直教导。再一个论证、论据要采取竭泽而渔的精神,把世界上所有有关的资料你应该收集全,读完了以后才去引证,再去下笔,否则只要有一篇你没读到,他说他自己有一篇没读到,他说我就不敢去下结论,下笔写,他必须去找到,他这样教导我们,所以非常严谨,一丝不苟,作学问没有含糊的余地。
张羽:其实近二十年来,季先生可以说是享有大名,很多人可能没有读过他的书,或者不了解他所研究的学问,但是很少有人不知道季先生的,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季先生专门写了一篇文章,要辞去国学大师,辞去国宝,辞去学界泰斗这三个称号。
张保胜:对,这个我也知道。外界网上也有一些不同的声音,后来不知道季先生听说没有,他在301医院实际上有与世界有点半隔绝,这些事情他不会知道,但是他就感觉名声太多了,对他也是个压力,他就把它放弃,他跟我也说了,摘掉三个帽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