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忘初心”并非创始于中国共产党，它有着传统文化的根基。但习近平总书记对于“不忘初心”的创造性使用，使得“不忘初心”如同“实事求是”“摸着石头过河”一样，已经成为一个既富有传统智慧又富有政治特色的词汇。同时，随着“不忘初心”的广泛使用，它已经从政治层面上升到理论层面，接通了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
黄相怀
一、“不忘初心”的传统语境
“心”从广义上说等同于意识；从狭义上说“心”类似于“思考”“思索”,与“实践”或“行动”是对立的范畴。在汉语中,“初心”意指最初的愿望。
从词源上看，“不忘初心”一词，最早出自唐代白居易《画弥勒上生帧记》：“所以表不忘初心，而必果本愿也。”意思是说时时不忘记最初的发心，最终一定能实现其本来的愿望。佛家经典《华严经》中有“三世一切诸如来，靡不护念初发心”“如菩萨初心，不与后心俱”“进定根力等众乐,靡不皆由初发心”。后转化为通俗的说法就是：诸佛菩萨，因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意思是说只有坚守自己的本心和最初的信念，才能成就心愿，功德圆满。《孟子·离娄下》说：“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大人就是德行高洁、人格伟大之人，他们像初生的婴儿一样，具有率真、淳朴之心。《道德经》亦云：“含德之厚，比于赤子。”这里形容德行高尚的人，就像婴儿一样，不加伪饰，纯任自然。赤子之心后被引申为忠诚爱国、救民济世之心。又说：“圣人无心，以百姓心为心。”“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随着“初心”这个说法的传播,在中国文化传统中，“不忘初心”具有了更广泛的意义，渐渐被表述为一种对精神的坚守和对理想的追求。元代王惟一在《西江月》有言：“学道须当猛烈，始终确守初心，纤毫物欲不相侵。”苏轼在上奏给宋哲宗的《杭州召还乞郡状》中写道：“臣若守其初心，始终不变，则群小侧目，必无安理。”
所以，初心是佛教、儒家、道家乃至其他一些思想文化元素碰撞、启发、融汇而形成的一个概念，成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为中华民族精神的塑造发挥了独特的作用。不忘初心，越来越脱离其具体所指的内容，而更多指的是一种心智模式、思维方式。
二、“不忘初心”的政治语境
党的十八大以来，在中国共产党的话语体系中，围绕“不忘初心”已经形成了一个厚重的话语建构，赋予了多方面、深层次的内涵。
个体的维度：“不忘初心”可以是针对党员个体而言的。比如，2015年7月1日，习近平总书记在给国测一大队老队员老党员的回信中，提到了“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习近平总书记说：“忠于党、忠于人民、无私奉献，是共产党人的优秀品质。党的事业，人民的事业，是靠千千万万党员的忠诚奉献而不断铸就的。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全国广大共产党员要始终在党爱党、在党为党，心系人民、情系人民，忠诚一辈子，奉献一辈子，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团结带领亿万人民为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而共同奋斗。”这里提出的“不忘初心”，主要是强调每一位共产党员都不能忘记入党的初衷，要时刻牢记入党为了什么、入党追求什么。
信仰的维度：“不忘初心”可以是针对党的理想信念而言的。比如，2015年12月11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党校工作会议上的重要讲话中指出：“我们干事业不能忘本忘祖、忘记初心。”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共产党人的本，就是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信念，对党和人民的忠诚。我们要固的本，就是坚定这份信仰、坚定这份信念、坚定这份忠诚。”这里提出的“不忘初心”，主要是强调中国共产党不能丢掉信仰、丢弃理想、丢失对人民的忠诚。
历史的维度：“不忘初心”可以是针对党的奋斗历程而言的。比如，2014年10月31日，习近平同志在出席古田全军政治工作会议时指出：“在古田会议召开85周年之际，我们来到这里,目的是寻根溯源，深入思考我们当初是从哪里出发的、为什么出发的。”在2016年“七一”重要讲话中，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一切向前走，都不能忘记走过的路；走得再远、走到再光辉的未来，也不能忘记走过的过去，不能忘记为什么出发。”这里的“不忘初心”，主要是强调为什么出发，是怎样走过来的。
功能的维度：“不忘初心”可以是针对党赋予的功能定位而言的。比如，2018年4月13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海南建省办经济特区3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指出，新形势、新任务、新挑战，赋予经济特区新的历史使命，经济特区要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在伟大斗争、伟大工程、伟大事业、伟大梦想中寻找新的方位，把握好新的战略定位。
愿景的维度：“不忘初心”可以是针对党所承载的责任使命而言的。比如，2012年11月15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十八届中央政治局常委与中外记者见面会上发表讲话时说，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习近平总书记郑重指出，为中国人民谋幸福和为中华民族谋复兴的初心使命是激励中国共产党人不断前进的根本动力。这里的“不忘初心”，主要是提醒全党要永远保持对人民的赤子之心，永远把人民的利益放在首要位置，努力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为人民创造更美好、更幸福的生活。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一定要保持共产党人的本色。共产党人没有自己的私人利益，追求的是共产主义远大理想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理想，追求的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不能走着走着就变了味，要不忘初心、继续前进。
综合的维度：“不忘初心”可以综合性指称以上各种内涵。比如，十九大结束后仅一周，习近平总书记带领其他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专程从北京前往上海和浙江嘉兴，瞻仰上海中共一大会址和浙江嘉兴南湖红船，宣示新一届党中央领导集体的坚定政治信念。习近平总书记在讲话中指出：事业发展永无止境，共产党人的初心永远不能改变。唯有不忘初心，方可告慰历史、告慰先辈，方可赢得民心、赢得时代，方可善作善成、一往无前。2019年5月习近平总书记在江西考察，考察途中多次谈道：“我来这里也是想让全国人民都知道，中国共产党不忘初心，全中国人民也要不忘初心，不忘我们的革命宗旨、革命理想，不忘我们的革命前辈、革命先烈，不要忘了我们苏区的父老乡亲们。”“共产党就是为人民群众谋幸福的，党中央想的就是千方百计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三、“不忘初心”的理论语境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共产党人坚持的初心，就是对共产主义理想的坚定信仰，就是对党和人民事业的永远忠诚。中国共产党人的初心，其理论渊源来自作为忠实而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的初心。
习近平总书记在纪念马克思诞辰2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指出，马克思主义“这一理论犹如壮丽的日出，照亮了人类探索历史规律和寻求自身解放的道路”。作为马克思主义忠诚的信奉者与践行者，中国共产党人追求共产主义的崇高理想矢志不渝，对资本主义的制度批判一以贯之，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远大前程充满自信，这就是作为马克思主义者的初心。
马克思主义理论为初心提供了什么样的理论内涵？从根本上说，马克思主义是关于人的学说，是为人类谋幸福、实现人类解放的学说。马克思主义认为，人的本质在其现实性上“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共同体则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最基本方式。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必然导致人的异化，从而产生“虚幻的共同体”；无产阶级和共产党人的根本历史使命，就是要构建作为人的本质的“真正的共同体”——“只有在共同体中，个人才能获得全面发展其才能的手段，也就是说，只有在共同体中才可能有个人自由。”这个“真正的共同体”，就是共产主义社会。
共产主义作为人类一种未来的社会形态，是马克思为实现人类解放而设定的崇高理想。从创立之初，马克思主义者就把“实现共产主义”作为自己的初心，为全世界无产阶级的解放和全人类的解放指明了正确的道路。马克思恩格斯在许多经典文本中曾对共产主义社会发展的方向、原则和基本特征作出了详细论述。《共产党宣言》更是以洞明的语言深刻阐述了共产主义与人的解放之间具有的相同的质的规定性，“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马克思主义探讨未来社会、研究社会发展，始终是同寻求人的解放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社会的发展最终就是为了实现人的发展，整个世界历史也是为“人作为人”做准备的历史。离开这个目标，所有发展会失去价值和意义。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是马克思主义追求的根本价值目标，也是共产主义社会的根本特征。
只有在共产主义社会中，人民才会获得真正的自由和解放，自由地发挥和发展他们的全部才能和力量，人才能真正成为自己的主人、社会的主人、人类社会发展的主人，马克思主义者的初心才能最终实现。由这个理想出发，以人民为中心的理念，为人民谋幸福的初心，体现着中国共产党人的追求，蕴藏着马克思主义的根脉。中国共产党人在革命、建设和改革的历史进程中，始终坚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始终把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作为奋斗目标，始终把依靠人民和为了人民统一起来，书写了坚守初心的精彩华章。
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是：如果中国共产党忘掉了初心，忘掉了使命，就会丧失当年夺取政权时期和执政初期的那种蓬勃朝气、昂扬锐气、浩然正气，长期执政就会成为一个十分让人焦虑的问题。所以，中国共产党在接近百岁生日之际开展“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本身就是一种郑重的政治宣示，即：不忘初心，再出发；牢记使命，勇担当。习近平总书记谆谆告诫：“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就不要忘记我们是共产党人，我们是革命者，不要丧失了革命精神。”“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是克服“初老症”的一剂良药。党因何而建、因何而立、因何而兴、向何而进等基本问题，都可以从“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中获得深刻教益。这正如恩格斯所说：“一个知道自己的目的，也知道怎样达到这个目的的政党，一个真正想达到这个目的并且具有达到这个目的所必不可缺的顽强精神的政党——这样的政党将是不可战胜的。”
(作者为中央党校科研部处长、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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