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洲珠宝行持枪抢劫杀人案侦查亲历记 22年那么远这么近-新闻中心专题-中国宁波网

　　这些年存下的案卷堆积如山。资料图片

　　“你向往我向往，绿洲珠宝行”，这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宁波最流行的广告语之一。但谁也没有想到，除了“你向往我向往”，绿洲珠宝行竟然也成了强盗的“向往”之地。1995年12月6日凌晨，在这座位于宁波最繁华的中山东路上的珠宝行，发生了宁波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惊天大案。

　　今年3月29日，警方在绍兴诸暨抓获犯罪嫌疑人徐某，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发生在我市的绿洲珠宝行特大持枪抢劫杀人案终于要迎来终局。

　　1995年12月6日，此案发生时，记者作为市公安局政治部的一名宣传民警，第一时间跟随专案民警投入了采访。几年后，记者虽然调离公安机关到了报社，但仍然一直关注着此案的侦查，在几个重要节点，及时进行了采写报道。通过22年的跟踪采访，记者对我市公安几代专案组成员前赴后继，誓破此案的决心感同身受……

　　案发现场

　　记者亲历警方部署会议

　　1995年12月6日，早晨7点左右，绿洲珠宝行六楼值班的保安杨师傅如往常一样沿着珠宝行西侧外面的楼道走下楼来，准备交接班。当他走到一楼的珠宝行门口时，却没有像平日一样见到值班的两位保安的身影，也没有听到两人说话的声音。再仔细一看，他发现值班时应该倒锁的卷帘门没有锁上。

　　他边叫唤边走了进去，然而，出现在眼前的情景让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两位保安倒卧在大堂中央的长木椅上。“不好了，出命案了！”杨师傅赶紧对刚赶来上班的女清洁工说：“你快去派出所报案，我守在现场。”

　　女清洁工跌跌撞撞跑到了灵塔派出所：“快！快！绿洲珠宝行出大案了。”值班民警一听也跳了起来。警情火速上报，顿时，全市公安机关进入了临战状态。

　　一辆辆拉着警笛的警车从不同方向呼啸着赶往现场。正在巡逻的特警和派出所民警几乎是同时赶到了珠宝行，立刻拉起警戒线，全面封锁住了珠宝行的所有出入口，保护好现场。海曙公安分局和市公安局的刑事侦查人员随后也赶到现场，刑事技术人员有条不紊地展开了现场勘察。

　　记者当时作为公安宣传民警，沿着勘察人员开辟的通道被准许进入了现场。远远看去，刑事技术人员正在对两位被杀害的保安进行拍照，闪光灯发出的光亮显得格外的刺目。

　　时任市公安局局长的牟高望脸色凝重，他立刻发出了指令：马上通知鄞县、江东、江北及镇海、北仑的公安局长前来指挥部，向他们通报案情，动员全市公安民警迅速投入侦查。他还对现场勘察工作做了指示，要求不漏过一个角落、一个细节，争取发现有价值的破案线索。

　　上午10点，市公安局召集海曙、江东、江北、北仑、镇海、鄞县的公安局长和刑警、特警、交警等部门的负责人，召开了紧急会议，宣布成立侦查指挥部，由牟高望局长任总指挥。牟高望首先传达了时任市委副书记王卓辉的指示：要将此案作为一号案件，全力侦破。然后通报了已经掌握的案件情况。

　　他说，这是宁波到目前为止影响最大、性质最恶劣、被抢数额最大的特大案件。他要求全警投入，全力以赴展开侦查。牟高望还强调，破不了此案，我们难以向全市人民交代。就在会议进行前和进行中，警方对车站、码头、机场全部布控，高速公路和铁路已全部落实了控制。

　　会上，市公安局对当下的侦查工作进行了部署，要求各地各警种马上展开全面清查，并向银行、珠宝业通报情况，加强对销赃渠道的布控。组织优势警力，对宾馆、饭店进行地毯式排查，排查重点是近期住宿过的全部旅客，尤其是案发当晚退房的，要做到大小旅社一个不漏，全部查清，对出租房也要全面检查。全市所有的治安卡点全部上岗，对过往可疑人员、车辆进行盘查，并了解案发前后有无可疑情况发生，对出租车也要一一排查，了解案发前后是否搭载过可疑人员。考虑到犯罪嫌疑人持有枪械，要求排查的民警必须携枪参加行动。当天下午，海曙警方在一家旅社抓获了两名曾经在江东持枪抢劫的犯罪嫌疑人，但被排除与珠宝行案件有关。在民警走访时，有群众反映两部可疑车辆曾经多次在现场附近逗留过，但经过核实都被排除了。

　　现场勘察

　　两位保安被害的情况

　　现场勘察刻画犯罪嫌疑人，是案件侦破的基础和关键所在。为此，全市警方所有的刑技人员都被调集起来参加勘察。当天下午，省公安厅派出的刑技专家也赶到了现场。晚上9点，指挥部再次召开了案情分析会，听取了现场勘察和外围民警走访得到的初步情况汇报。

　　海曙分局刑侦大队介绍说，珠宝行共有13名保安，平时分4班运转，交班的时间分别上午7点30分、下午4点30分和凌晨12点30分。案发时有3名保安值班，2名在一楼营业大厅，1名在六楼负责看管价值200多万元的珠宝行行徽。

　　当天凌晨12点15分，1名保安提前赶来接班，虽然按照规定，缺一人不能交班，上一班的2名保安还是提前交班回家了。这以后，就没有人进入过一楼营业大厅。直到早晨7点多，六楼保安下楼才发现2名保安已经被人杀害了。

　　市公安局刑侦处的尸体检验人员，介绍了两名被害保安的相关情况。两名保安中，有一位姓陈，40岁，家住市区；另外一位姓徐，33岁，是当时的鄞县钟公庙人。两人是先后被害致死的，其中一名保安先是在金币柜附近受伤昏迷倒地，还有一名则是直接被打死的。之后，两人被案犯用线捆绑在长木椅处，椅子上发现有被子弹击穿的痕迹。两名保安衣着都基本完整，其中一位头部中弹，口头塞有蓝白相间的半块毛巾，双手被案犯用军用背带翻绑，左耳边出血，右手食指有轻微擦伤。另一位保安头顶部有数处伤口，手表停在了0点54分，身上也留有弹痕。由此可以判断，案犯杀人手段十分残忍。

　　刑技人员在勘察时发现，中心现场的5只保险箱有4只被撬，中心现场两边的4只柜台全洗劫一空。初步认定：被劫的物品以黄金为主，价值在160余万元。

警方制作的案发现场图。资料图片

　　外围调查没发现有价值线索

　　外围调查的民警报告说，案件发生前，在珠宝行右边西面附近有5名加夜班的装修工，晚上9点收工，其中3人回家，2人留下值班，但未见异常。附近另一家珠宝行当天晚上有2人值班，晚上11点41分左右，他们曾听到外面有两三人的说话声，但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随后又听到有金属撬声。两人做了分工，一人守在电话前，一旦确证可疑就马上报警，一人在门边倾身细听。后来听到又过来一两个人，其中有一个女的，还有吃东西的声音。大约20分钟后，又听到了类似汽车关门声，随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后来他们一早开门查看，未发现有什么异常。他们还反映四五天前，曾经有人用砖头敲门，砸门口的花盆。当时以为是酒鬼在闹事，后来想想也有些后怕。

　　负责街道清扫的环卫工大姐反映说，她在早晨4点到岗的，并没发现有可疑人员在附近出现过。

　　绿洲珠宝行同一幢楼内有4家单位正在装修，涉及180多名泥水工。其中四楼内有装修工50余人；二楼大型游戏房，有10多个班，近50人，工人来自余姚、慈溪，还有3个安徽人；三楼KTV包厢也在装修，有41人。

　　调查人员还对绿洲珠宝行的11个柜组长进行了走访，金钻柜台的柜组长反映说，3天前曾有一对男女顾客前来购货，男人花1500元买下了一枚戒指，同来的女人则指着要买钻戒，营业员告诉她要15万元，男的说3天内就来买去，听口音是当地人，但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并不是有钱人。

　　当天晚上，就在案情分析会进行中，警方通过广播、电视发布了相关信息，动员广大市民积极提供线索。当天晚上就有人提供线索说，有4个人在实施抢劫后，上了一辆出租车，并且杀死了司机，目前出租车被丢弃在镇海南3公里左右的山边，中午有一老头路过被吓坏了而没报案，4个犯罪嫌疑人都在30岁以下，已分路逃离宁波。当天晚上，特警支队立刻在镇南方向的北仑小港一带展开搜索，但没有发现出租车。事后，经确认，这是有人在听到道听途说后报的警。

　　案犯有中级技工以上的水平

　　12月7日上午，一天一夜的现场勘察暂告段落。在专案组会议上，市公安局的叶信隆副处长介绍说：现场勘察分三小块分工进行，一是地面，二是进出口，三是尸体。

　　警方在进出口采用排空法，由下至上，从左至右，从房顶开始，石油公司六楼门锁完好，排除此路；初步认定犯罪嫌疑人是从后面的旗杆巷进入楼内，直上六楼电梯井，然后进入现场。

　　警方在六楼发现电话是在机房被剪断的，三楼门锁芯是空的，用椅子虚掩着，反映出防范不严。现场提取到了弹头，案犯应持有枪支，现场还发现了“花花公子”旅游鞋鞋印。

　　案犯用于撬开保险柜的组合撬棍由4节组成，全长60厘米，第一节长12.8厘米，头部用的特殊方钢比较少见，第二、三、四节用的分别是40号铬钢、45号中碳钢和50号中碳钢。警方请宁波动力机厂的老师傅从技术上进行了分析，案犯应该懂机械加工知识，水平在中级技工以上。警方还在现场提取到了橡胶绝缘手套、军用背包带、自制消音器、一把断了的刀等。

　　此时，警方又获得线索，当年7月16日，义乌人民医院发生一起案件，现场有一支枪和自制消音器，警方立刻进行核查，但该线索被排除。此后，深圳有一香港老板被枪杀，深圳警方也派人来甬，勘查对比。事后，这条线索也被排除。

　　持续侦查

　　动用武装特警抓捕可疑嫌犯

　　12月7日晚上9点40分，指挥部再次举行现场会议。调查民警反映，不久前，江苏溧阳市的一家电梯安装公司曾经在楼内安装过电梯，当时曾经有人从江苏前来进行敲诈，这伙人暂住在假山新村某号211室。联想到在现场提取的橡胶绝缘手套也是江苏常熟生产的，警方认定这伙人有重大嫌疑，于是立刻调动武装特警前去抓捕。

　　这是记者在从警期间经历过的最惊险的一次行动。凌晨1点多，全副武装的特警包围了这幢楼房，布置妥当后，带队的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路慎福下达了行动指令。破门小组强行打开房门，抓捕小组迅速冲进屋内。“不许动，我们是警察。”令人窒息的几秒过去了，枪声没有响起，抓捕行动十分顺利。遗憾的是，经过审讯，这伙敲诈团伙带头的王某已经返回溧阳。

　　线索在一个个被排除，又在一个个获得，侦查工作在艰难中继续进行着。有群众反映，当天上半夜，曾看到过一辆轿车停在其中一名保安的家门口，这在当时私家车稀少的年代，显得格外注目。但经过调查，这个线索被排除了。之后，江苏溧阳市公安局派人前来通报情况，敲诈团伙带头者王某已被抓获，王某交代说，除了曾经闯入珠宝行楼内掐过电梯公司经理脖子进行过威胁外，并没有其他犯罪行为，这条看来很有价值的线索也被排除了。但警方没有轻易放松，又派出侦查员对电梯公司其他曾经在楼内工作过，目前已经转移到杭州、温州、绍兴、舟山的35名施工人员，逐一进行了走访调查，但均被排除了嫌疑。

　　对其他5个施工队的200多名人员的调查也在进行当中，民警做到了不见面不排除的手法，但结果也是一一排除。至此，警方已经直接投入了警力3222名。

　　案件侦查工作始终没有停息过

　　经过分析，警方调整了侦查方向，再次对现场勘察进行深入的分析。根据勘察，警方分析认为犯罪嫌疑人可能是军人出身。理由是作案手段老练，行动干脆利索，曾经接触过枪械，懂得军械知识，具有攀爬能力，身高在1.73米左右，穿41码鞋。为此，通过公安部向华东乃至全国发布通报，扩大协查范围。新的线索迅速从外地传来，广州警方扣住了一批价值100多万元的黄金，指挥部决定派员去广州核查。同时，召集驻军部队，通报了案情。

　　现场发现的撬棍尖头为45号方钢原坯制成，警方走访了市治金局，请商检局进行了光谱分析，测出了金属含量。市钢铁研究所专家认为，这么高质量的高质碳素钢，全国只有9大钢厂能够生产。牟高望局长亲自打电话给九家钢铁厂所在地公安局长，请求配合。因为每一炉钢的金属元素都是不一样，并且存入电脑的，但还是没有取得进展。

　　之后，警方围绕军用背包带，向驻甬部队通报情况，提取样品，到商店、军人服务社了解进货情况，派人到各部队收集样品，部队反应只有山西一家军工厂生产，但因为批量太大而无法核清。通过民政部门了解回甬复退军人，争取从中发现可疑对象。

　　尽管警方全力以赴展开侦查，对案件侦破却始终没有取得明显的进展。此后，历任公安局长都将此案作为工作重点，要求努力侦查，决不放弃。几代专案组成员前赴后继，有的从正值壮年坚持到双鬓染霜，有的辗转其他岗位仍心系案件，有的已经退休在家依然不忘为案件侦破献计献策。全国著名痕迹专家、宁波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原副支队长叶信隆，在生病弥留之际仍念念不忘此案，以为一生之遗憾。专案人员虽然换了一批又一批，案件侦查却始终没有停息过。22年来，宁波公安全体参战人员持之以恒、锲而不舍、不言放弃，紧密围绕人、物、线索展开全面细致的侦查，累计排查相关线索13000余条、相关人员90000余人，收集分析各类数据120余万条，走遍全国21个省(市)，足迹遍布大半个中国。

　　记者戴伟龙

原标题：22年，那么远这么近……

编辑： 郭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