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枫烈士塑像 (汤 越 摄)
照片与回忆
1923年,如同那个年代的所有温婉女学生一样,你白衫黑裙,微微低首,浅浅羞怯。是想到了玫瑰色的未来?时髦的白色皮鞋所踩,是宁波竹洲女师校园里的一段鹅卵石小路。那一年,你18岁,眼前正一派明媚。
1949年的10月,你坐在香港寓所的藤椅上,从栏杆斜透进来的阳光装点着你的脸庞。是想到了家乡晴朗的天空?你正渴望团聚,你的嘴角泛起淡淡的笑。那一年,你44岁,容颜依旧姣好。
最后的时刻,你被五花大绑着押向台北马场町刑场。头发向后梳扎,露出饱满的额头。你又想到了什么?决不要害怕刹那——永恒之声这样唱着。那一年,你年仅45岁。
“四小姐”:出生闺阁志却刚
你还记得憩园吗?出生、长大、懵懂、启蒙的地方。
1905年,你的故事始于镇海城区一座叫“朱家花园”的大宅子内。父亲是镇海的渔业公会会长,家境丰殷。你在家里的小名叫桂凤,学名贻萌。姐妹间你排行老四,因此常被人唤作“四小姐”,朱家花园中那个憩园的一角,是属于你的一方天地。
“四小姐”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少时由母亲辅导读书习字,后进入镇海县立高级女子小学和宁波竹洲女师。
在女师就学的日子里,据同窗忆及,你功课根基好,刺绣缝纫、手工编织、金石雕刻、诗书琴画、财会商务、医药护理、教书育人等,几乎样样都懂,所以“学什么都是第一”;你忠厚娴静,乐于助人,“人缘总是很好”。
何其幸运,在校内你结识了陈修良,她比你小2岁,喜欢叫你“凤姐”。对文学的共同爱好,让你们成了好姐妹。1923年的初夏,江浙一带军阀混战,学校提前放假了。你趁机邀请陈修良住到憩园来,这一住就是一个多月,你们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语。母亲的过早离去,常常让你伤怀,一个可以谈心的人,自然远胜于独自对着竹篱假山发呆。
真友谊像烛火,在周围最黑暗的时刻显得最亮。
1925年,先是孙中山先生逝世,后有“五卅惨案”。抗敌救亡的洪流里,宁波学生也冲出了校门。那时,陈修良是女师学生推选的学校自治会会长,你是三年级的班长,你们上街募捐、演讲,还游行到江北岸外滩英国领事馆门口,用英语高喊“打倒帝国主义”的口号。陈修良随后被校方开除,你目送她离去,知己如你,隐约猜到她远行的目的,那不是短暂旅程的出发,应是新生活的开始。你很是羡慕,却恨自己尚无摆脱大家庭的勇气,一时低头黯然。
从女师毕业后,你无奈退回到了憩园小楼。
1926年春天,你再度走向外面的世界。到上海去!那是陈修良在信中动员的。你在上海一个富商家里做起了家庭教师,还努力通过函授学习英语。
早在女师读书时陈修良就已拜沙孟海先生为书法老师,但她如今已立志“走另外一条路”,于是把你推荐给了沙先生,先生欣然收你为徒。“一位幽静的姑娘写出一手端秀的小楷……”这是先生对你的印象。应你要求,他还为你取了个名字,叫谌之,字弥明。谌,相信,诚然;弥明,永久光明磊落。先生对你的寄望不言而喻。
1927年夏,陈修良前往广州,你和她再次握别。
不久后,你重新回到憩园,因为你要远嫁东北了,对方是奉天兵工厂的工程师、同乡陈绶卿。
如果没有家变,如果没有国仇,你也许会沿着相夫教子的路走到白首。生下女儿后,正值“九一八”事变爆发,原本宁静的白山黑水备受蹂躏,你们不得不带着女儿暂避镇海。然后打击接踵而来,夫君因病亡故,你的第一段婚姻匆匆结束了。
现在,一切都改变了。只有在黑暗中渴望光明的眼,大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