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周少华吴雅茗梁国瑞
见习记者翁云骞
市委报道组陈迁
安盛镀业停工已经一个多月了，进入电镀园区的新厂房正在建设中。企业主方红文的内心已经从原来的抵触、心痛，转化为期待：“损失是暂时的，新工厂的设备和工艺都是世界一流的，污染减少，效率大幅提高，前景更好。”
今年，在建德市，有不少人和方红文一样，经历了内心的激荡。从年初开始，他们拆掉养殖棚、停下生产线，让路给这里的河流、溪水，不惜代价守护这里的绿水青山。
“兰江、新安江在这里交汇而成富春江，水是建德的魂，这三江两岸是建德的命根。”今年初从浦江县委书记任上调来建德的市委书记戴建平，在考察了全市水环境后，感慨系之。建德痛下决心：一定要治好、守好这江水，给全省人民一个满意的交待。
于是，一场以治水倒逼转型的硬仗在三江两岸展开。初冬时节，我们带着些许期待和焦虑，再度行走于建德的山水之间，发现脚下的大地和头顶的天空，已开始清朗起来。
管住排污口，
截断每一滴污水
11月底，建德老牌化工企业“建业有机化工”，关掉了位于梅城镇的老厂区。随老厂区一起淘汰的，是年产50万立方米溶解乙炔、年产2000吨吗啉等高能耗、高污染生产线。
对于化工、电镀等高排放、高污染企业而言，关停和淘汰，成了今年提及最多的热词。这场治污风暴，源于建德人对于过去发展方式的深刻反思。
上世纪50年代末，新安江水电站在建德落成，由此带来的化工、建材等关联产业的集聚，为建德铺设了深厚的工业基础，高峰时全市有化工企业75家。“当年，我们是浙江省数得上的工业强县。”采访中，一位“老建德”骄傲地说。
然而，半个多世纪过去，这种骄傲正日渐变成建德的负担和困扰——耗水严重、排污量大的传统产业，与生态的矛盾日益凸显，素以一江秀水闻名的建德，却因为水质，屡次成为外界关注的焦点。
在过去几年间，这条杭州上游的主要饮用水江道经历过苯酚泄漏事件，也受到过饮用水保护不力的质疑……独特的地理位置，让建德的水体变成一个敏感话题，甚至一次车祸都会牵动下游市民的神经。
“先管住排污口！”今年2月底，已经任建德市政协副主席的原环保局长洪国根重新“出山”。建德整合10多个部门，在新安江畔展开一场声势浩大的清水治污“零点行动”。“每周起码2次，半夜突击，铁面执法。”洪国根说，截至11月底，59次行动共检查企业289家，查封89家，取缔39家，司法拘留4人，移送公安机关10人，其中判刑8人。
“零点行动”震慑了排污企业。但是，发展方式不改变，“源头”问题仍无法根治。
今年以来，本着“保大压小、集聚入园”的思路，建德将全市39家化工企业削减到15家，淘汰高污染产品45个；13家电镀企业在10月底前全部停产，并整合成4家。这些企业，将统一进入新建的杭州市建德高新技术产业园。
11月底，记者走进新安江南岸的高新技术产业园时，这里正在紧张作业，厂房、道路都在加快施工，日处理能力3000吨的化工污水处理厂、日处理能力2500吨的电镀污水处理厂已先期建成。从各企业通往污水处理厂的管道都架设在高空，按废水的不同成分分成8条管道，“园区里‘废水不落地’，厂房一楼作仓库，二楼为生产线，污水管道由暗改明，任何跑冒滴漏都一目了然。”园区污水处理厂负责人卢晓峰说。
雅鼎卫浴占地20亩的电镀厂12月底就能投入使用，“入园后，电镀行业的整体水平将明显提升。”董事长俞光说，建德电镀企业此前使用的挂镀、手工镀、滚镀等落后工艺，在整治中全部淘汰，取而代之的是目前世界最先进的“自动环行线”。
“这不是简单的搬家，而是一次全面升级。”
(下转第四版)
(紧接第一版)建业有机化工的新厂区已经建好投用，副总经理夏益忠说，入园后，企业淘汰了年产值约1.6亿元的落后产能，更新了近90%的生产设备，“技术水平大大提升，排污标准也提高到了一级B，明年还将提升至一级A。”
从打击涉水排污的“零点行动”，到化工、电镀企业的整合入园、明管排污，一年来，建德正努力将工业污水管束在“笼子”里，全年减少废水排放量1162万吨，削减COD排放量763吨，氨氮51吨。
整治畜禽业，
重塑山河新田园
今年10月，汪水法夫妇搬进了莲花溪北岸的戴家新村。这是一片新建的徽派民房，首期已入住68户村民。
站在新房3楼的露台上往外看，远处青山如黛，莲花溪在山脚下缓缓流淌；近处，工人们正在村庄中间新开沟渠，准备把莲花溪水引进村里。更让汪水法开心的是，“两个在城里生活的孙女，终于肯回到村里来住了。”
溪水干净了、村子不臭了，这是今年以来，莲花人感受到的最大变化。
今年4月和7月，记者曾两次到这个畜禽养殖大镇采访。当时，建德针对畜禽养殖污染的整治刚开始，莲花溪两岸是绵延数里、接连成片的猪舍、鸡棚，大量鸡粪、猪粪随意堆放在棚舍外面，污水遍地、恶臭扑鼻。村民们说，每逢下雨，畜禽粪便就被冲入莲花溪，久而久之，溪水不再流动，呈现出黏稠状，淤积近2米深。
莲花镇的畜禽养殖始于上世纪80年代，最高峰时有生猪2万多头，蛋鸡320多万羽。杭州市场三分之二的鸡蛋，都来自建德的莲花、下涯等乡镇。
畜禽养殖，让村民的腰包鼓了起来，但付出的环境代价却极其巨大，“一到夏天，家里不敢开窗，吃饭要跟苍蝇抢。”更让村民介怀的是，逢年过节，在外的莲花人即便回乡，也不肯进村，而是在外住宾馆。
11月底，记者再次踏访莲花溪时，溪岸两边的猪舍、鸡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连片的温室大棚，里面种着草莓、铁皮石斛。缘溪而行，初冬的莲花溪，虽只有窄窄浅浅的细流，却清澈见底。
“所有规模化生猪养殖场，已经全部关闭；蛋鸡存栏量也从原来的260万羽削减到130万羽，年底前还能再减20万羽。”莲花镇党委副书记程星火细数着半年来的成绩。最让他欣慰的是，长年劣五类的莲花溪水，已经达到了三类水质。
畜禽一下子退养这么多，农民生计怎么办？记者问程星火。
“考虑到养殖户的实际情况，今年市里专门出台了畜禽退养补助政策，目前共发放畜禽养殖退出补助资金1亿元。很多人拆掉猪舍、鸡棚，种起了草莓、铁皮石斛。”程星火指着溪岸两边的温室大棚说，全镇涉及的856名退养对象中，已有380多人找到出路，其中50多户改种铁皮石斛。
在齐平村，记者见到了退养户许建茹，在她的温室大棚里，上万棵铁皮石斛长势喜人。她父亲曾是莲花最早一批畜禽养殖带头人，是当地最大的养殖户，许建茹夫妇承继父业，一度蓄养了3万多羽蛋鸡。
今年4月份，她带头拆掉了所有鸡棚，改种石斛、巴西人参等经济作物。“总共投了上千万元，占地50亩。现在北京、上海的客户都过来谈合作。”许建茹说，改种铁皮石斛后，平均亩产能达到15万元以上，“比养鸡效益好，而且更环保。”
许建茹转型成功后，不少退养户都想跟着发展，却苦于没有技术。许建茹便以合作社的形式，为20多户农户提供种苗、栽培技术，拓展市场。不仅如此，镇里还在许建茹的种植基地旁开辟了60亩“退养户创业园”，让她帮着更多村民转型创业。
生态环境变佳，农民收入不减，还能发挥自身种植业优势，把特色产业做大做强。截至今年第三季度，建德市农民人均现金收入达12946元，同比增长11.6%。
畜禽养殖业是建德城乡水环境的主要污染源。如今，波及全市的退养行动，已减少生猪存栏13万头，蛋鸡存栏202.6万羽，建德39条县级河道和163条乡镇级河道，从此迎来新生。
截至11月底，全市55条主要河道中，有51条整体达到三类及以上水质，成为可游泳的河；67个监测断面，水质达到一至三类的有63个，占94.03%，比整治前提升21个百分点。
主打生态牌，
清流不息三江富
“一公斤草莓最多能卖30元，如果做成500个冰激凌呢？”黄一峰捏起一颗半熟的草莓算了一笔账。这个搞了几十年特色农业的台湾专家，今年7月来到建德市下涯镇，准备实践“草莓小镇”的梦想。
如今，新安江支流大洲溪旁，一个名为“红群”的草莓文化创意产业园，即将开门迎客。
“所有东西都和草莓相关，把创意发挥到极致。”黄一峰带着记者参观。产业园内，草莓游乐场、草莓舞台、草莓餐厅、草莓迷宫、草莓生活馆、草莓学堂都已基本建成，正在做最后装修。今后，这里游客不仅能采摘草莓，更能享受吃、住、玩一体化的创意服务，“把传统农业和文化创意相结合，才能发挥新优势。”
草莓文化创意，正在向产业园所在的春秋村乃至下涯镇渗透。“路边的民房，可以做成草莓民宿，外观改造成草莓主题。”黄一峰筹划着，先将村庄打造成草莓精品村，配套草莓酒、草莓饼干、草莓果酱的生产，“让农业跳出传统发展模式。”
环境好了，水变清了，这种生态优势如何成为经济优势？
“目前已经有铁皮石斛、蓝莓等6个品牌乐园，‘红群草莓’只是其中一个。明年我们要再打造7个品牌乐园，形成集聚优势。”建德市农办主任杨福泉说，凭借四季瓜果的优势，建德正在全力打造乡村旅游品牌——果蔬乐园，“今后，农业不是种地卖产品这么简单，而是卖风光、卖创意。”
不仅是果蔬乐园，越来越多的村庄开始吃起了“生态饭”。
梅城是古严州府所在地，新安江、兰江、富春江三江汇流的“黄金水道”，让这里成了浙江“上八府”的大码头，千车辚辚，百帆隐隐。如今，水运衰落之后，梅城人却转换思路，重新开始了靠水吃水的生活。
距离三江口数公里远的十里埠村，在完成农村生活污水治理后，村民们开始享受到好生态的实惠。今年，杭州万韬广告策划有限公司与当地洽谈，准备投资3.5亿元，建设覆盖全市的乡村家庭休闲旅游项目。
“十里埠是项目的大本营，以此为据点向四周延伸，配套房车基地、水上俱乐部等，让三江口乃至整个建德，成为乡村休闲旅游的好去处。”杨村桥镇镇长方新卫说，到时候，游客可以到三江口吃江鲜、在江南村住民宿，还可以沿着绿道游览三江两岸。
眼下，乡村休闲旅游产业正成为建德新的增长点。预计今年全年，建德市休闲旅游产业接待游客突破100万人次，营业收入1亿元，同比分别增长66%和118%。
杨福泉说，把这一江清水保护好了，不仅造福下游百姓，也为自己积蓄了最大的发展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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