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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
海生背着重重的行囊，迈出了家门，阿姆紧紧跟在后头。
阿顺也提着行李，正在门外等着他们。
“三分人，七分扮，到了船上别让人家看扁你，当你是个娃娃。脾气好些，别和人家寻相骂，待人要诚……”
海生低着头说，晓得了。末了又抬起头来，问阿姆，我能带那本英语字典么？
阿姆呆怔了半晌，叫水生把字典拿来给他。
水生闷声不响地拿了字典给哥哥，海生接过字典，握住了他的手。
他惊讶地看向海生的脸，竟见到两行泪。
“不要辜负阿姆，一定要好好念书。”
目送着海生和阿顺，阿姆叹口气，淡淡说：“去念书吧。”
“我哥根本不想当海商，他想当翻译，阿姆你根本不知道！”水生突然来了邪火，不管不顾地对阿姆爆发。
阿姆静静地看着他：“你阿爸就是没有机会学文化，被人家骗，好好的人气出了大病来。人的本分是诚信待人，可是朋友好做好，落雨自割稻，你没有自家本领，就算当海商，也做不了你想的那样。”
水生沉默了。
“像阿姆一样，一辈子当纱厂的工人，或者像阿顺，年纪小小就跟着船走，小本买卖养活自己，你愿意吗？阿姆老了，但你还小，总该有点野心，也不枉海生现在下海，折了理想，是不是？”
水生回到桌前，翻着哥哥留下来的高考复习资料，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突然，他看到里面夹着海生写下的字条。
“阿弟，如果你还想当海商，就先去学海商法吧。”
1994-2006
去海事大学报到那天，阿姆把小乌龟送给了水生，让他带去学校，保个平安。
水生到了学校就把乌龟养在一个干净的痰盂里，如饥似渴地钻研法律，偶尔会和家里打个电话。阿姆经常会说：“海生的朋友有问题想咨询你……”
末了会说：“待人要诚。”
时间长了，水生忘记了小乌龟的存在，直到毕业收拾寝室时，才发现它已经干枯，又被蚊虫吃得剩下一只空壳。女朋友喊他下楼，他捧着龟壳到了楼下，心疼地问女朋友：“阿姆会难过的，这怎么办？”
她笑一笑：“交给我吧。”
离开学校的时候，女朋友把龟壳还给了他，下面已经系了中国红的流苏，上面也打了孔，系了挂带。“真没想到你的手这么巧！”水生惊叹。
“是你教我的，诚心做事，就会灵。”
水生毕业后，带着女朋友回到老家，两个人一起把龟壳挂在了窗棂上。
又一次遇到曾叔叔，老码头上，他瘦了老了，看见水生，还是笑得很慈祥。
“叔叔，我现在是一个海商法律师了。”水生牵着女朋友的手，对他说。
曾叔叔看了看他们，点点头，风把他的头发吹得有点乱，眼眶有点湿润。
“好啊，真好。代我望望你阿姆——”
2007.
水生从律师事务所出来，接到了海生的电话。
“兄弟，我们去喝一杯。”
两个人买了许多啤酒，却拎到码头。
船声依旧。喝光一瓶之后，水生开口：“我上次和小婉在这遇到曾叔叔。”海生怔了一下，问：“他和你说什么了？”
水生摇头。
海生默默吸了一支烟，打开了话匣子。
“我念书的时候，曾老师来家访，认识了阿姆。看到阿姆一个人吃的苦，就有了疼惜。还记得他来送乌龟吗？阿姆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就是不想让你再换一次父亲。”
“——再换一次，是什么意思？”水生有些懵，他扭头看着海生，海生朝他点了点头。
“你阿姆，生你的时候难产，走了。你阿爸，是我阿爸最好的兄弟，一起出海十几年。他为你阿姆的死不能介怀，把你托付给了我们家，自己跟船出海去，再也没回来。”
水生呆呆地看着暗下来的海面，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海生的手搭上自己的肩膀。
“所有知道这些的人，之所以保守秘密到现在，就是怕你活得不快乐。你要明白，我和阿姆保守秘密很容易，整个青石板路上，所有的街坊邻居都能时时刻刻记得不说，多难得。”
水生紧紧地抱住海生，哭了出来。海生拍着他的后背：“没事，回家吧。”
2013.
窗棂上挂着的龟壳，它正在风里摇晃。
他的妻子这时候扶着阿姆从外面回来，看见水生发怔，便问：“水生，你怎么了？”
水生转过身，对她们露出灿烂的笑容。
“我在想，虽然我最后没有成为一个海商，但我的的确确是一个优秀的，海商的儿子。”
作者介绍：
作者姓名：刘凌奇 笔名：无
作者单位：无
作者职业：学生
主要作品：短片《正青春》、剧本《牡丹亭外》《小年夜》
原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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