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方亚儿（中）和章勉芬夫妇合影。
“阿姨，我以后就是您的女儿。”
１９９３年３月６日上午，乍暖还寒，凄冷的风在鄞州区高桥镇高桥村回荡。一队人臂戴黑纱，从远处的坟地默默走进董家，进门后，一位妇女扑到灵桌前放声大哭，颤抖的手抚摸着桌上一位姑娘的遗像，这时，一个女孩急忙俯身去扶，并许下了给她做女儿的诺言。
这个女孩叫方亚儿，７天前，无情的白血病夺走了她的好朋友董雪云的生命。
在此后的日子，方亚儿始终坚守着给董雪云妈妈当女儿的诺言，帮残疾的哥哥娶亲，给久病的父母看病，接送侄女读书……
２０年来，方亚儿，这位今年３７岁的农家女子，如同天使，执着地守护着亡友风雨飘摇的家，让这个家重燃希望，直到天亮。
“阿姨，我以后就是您的女儿”
在高桥镇高峰村一幢普通的两层小楼里，住着方亚儿一家三口。
客厅被一台塑料袋切割机占去大半，短发、皮肤黝黑的方亚儿正在整理机器“吐”出来的塑料袋。
方亚儿说，这台机器，是全家人赖以生存的家当，每年收入七八万元。正说着，电话铃声响了，是“高桥妈妈”打来的，家里的电扇坏了，想让方亚儿的丈夫包成军去修。
“白天打再多的电话都没事，最怕深夜或凌晨打来电话。”方亚儿说，最近几年，这个时段打来的电话里，多半会传出“高桥妈妈”家里情况不好的消息。
“亚儿，你妈妈肚子疼得不行了！”
２０１１年１０月２１日凌晨４时，方亚儿家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高桥爸爸”董圣华在电话里焦急地说。
董圣华知道，这时候打电话给方亚儿，会吵醒她读初中的儿子，但他没办法，只有方亚儿能帮他。
董圣华夫妇有个儿子叫董伟，自小患有小儿麻痹症并伴有轻微智障，女儿董雪云聪明伶俐，便成了全家人的希望。不幸的是，１９９２年底，１８岁的董雪云被确诊为白血病晚期，两个月后离世。
自己老了谁来照顾？残疾的儿子谁来管？董雪云的离世，彻底击垮了董圣华和妻子章勉芬。
惟一让他们感到欣慰的是，从女儿离世那天起，方亚儿天天下班后来到他们家，安慰他们，帮他们做这做那。
方亚儿是鄞州区集士港镇翁家桥村人，１９９１年初中毕业后和董雪云同时进入高桥村一家工厂上班，由于工厂离家较远，方亚儿晚上借宿于董家。
在董雪云“头七”那天，方亚儿向悲痛欲绝的章勉芬许下“我以后就是您的女儿”的诺言，并改叫章勉芬“妈妈”，董圣华“爸爸”。
一开始，章勉芬怕方亚儿擅自认自己当妈，未曾谋面的方母会有意见。聪明的方亚儿看出了章勉芬的顾虑，带着妈妈一起来看望章勉芬。“我这女儿分你一半”，方母不仅打消了章勉芬的顾虑，也和章勉芬成了好朋友，经常来陪伴她。
１９９６年，关爱董家的人里又多了一位叫包成军的小伙子，他是方亚儿的男朋友。两人确定关系后，方亚儿告诉包成军，自己有两个妈妈，一个是亲生的妈妈，一个是亡友的妈妈，逢年过节，包成军得买两份礼物分别送给她们。
多年来，方亚儿和她的家人一直照顾着董家。夏天送去电扇，冬天送去棉衣，雨天帮着修房屋，晴天帮着晒被褥……而且，每年清明，方亚儿都要去给董雪云上坟，近几年，还带着儿子一起去，并叮嘱儿子：等我走不动了，你要给雪云阿姨上坟，照顾董家人。
董圣华夫妇也很善解人意，他们尽量不给方亚儿添麻烦，能自己做的事，决不给方亚儿打电话。
去年，董家祸不单行。２月４日，董圣华中风，出院后变得行动迟缓，生活需要章勉芬照顾。１０月２１日，章勉芬又突然病倒。儿子董伟和媳妇范琴蓉都是残疾人，两个孙女还小，董圣华只能给方亚儿打电话。
“妈妈别慌，有我呢”
接到董圣华打来的电话，方亚儿夫妇马上开车将章勉芬送到了医院。章勉芬被确诊为胰腺癌晚期，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
住院第三天，通过向病友询问，章勉芬猜出了自己的病情。她万念俱灰，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对方亚儿说：“这个家完了，亚儿，咱们出院，不治了！”
“妈妈别慌，有我呢！”方亚儿边安慰章勉芬边抹着泪。
“得想办法让妈妈树立治疗的信心。”方亚儿决定发动更多的亲属来鼓励妈妈。他想到了妈妈的弟弟。
章勉芬有一个哥哥已经过世，只剩下一个弟弟，可是早年因琐事，姐弟俩多年不往来。
方亚儿打电话将“高桥舅舅”约到自己家，向他介绍妈妈的病情，恳请他去探望妈妈。
第二天一大早，方亚儿赶到医院，对章勉芬说：昨天晚上，“高桥舅舅”也不知怎么知道我电话的，打电话给我，说想来看你。
虽有心结，但既然弟弟主动要来探望，章勉芬也没反对。
病床前，姐弟俩抱头痛哭，心结也打开了。
章勉芬治疗了一个多月，病情一直没有好转，方亚儿心急如焚。
“她常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对着电话簿发呆，吃得也很少，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包成军说，那几天，方亚儿翻遍了家里电话簿，联系了所有的亲朋好友，不停地打听治疗胰腺癌的好方法和好医生。
有一天，方亚儿听人说，金华有一家肿瘤医院自制的抗癌药效果很好，第二天凌晨３时，便和丈夫开着车冒雨去金华，她拿出１万多元，给妈妈买了足足够吃一个月的药。
“我住院时，亚儿每天变着花样做好饭菜带到医院，有时候排骨，有时候鸡汤，有时候是河虾，这些都是她平时舍不得吃的，她平时很节约，但给我和老伴买吃的，付医药费，成百上千，眼睛都不眨……”在方亚儿的精心照顾下，章勉芬目前已经出院，病情稳定。
在采访中，我们几次问方亚儿２０年里花在董家人身上的钱大约有多少，每次方亚儿都说“没多少”。
我们突然彻悟：方亚儿之于董家，已逾越物质的馈赠，更多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善意，在这种善意面前，她在董家人身上花了多少钱显得并不重要。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白天到医院照顾亡友的妈妈，晚上还要回家通宵赶订单，类似这样的事一做２０年，这种情义，又岂能用金钱来衡量？
“坚持住，天快亮了”
“亚儿，老大考上重点高中了！”
今年５月１４日深夜，方亚儿接到了来自“高桥妈妈”家的电话，这一次，传来的是喜讯。
董伟的妻子范琴蓉在得知参加一所重点高中提前招生的大女儿被录取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和方亚儿分享这个喜讯。方亚儿在他们夫妇和两个女儿身上，付出了太多的心血。
董雪云去世后，方亚儿发现章勉芬夫妇话越来越少，人越来越瘦，他们担心儿子董伟在他们去世后无人照顾。
方亚儿看出了他们的心思，四处张罗着给董伟找对象，但一个自己都没结婚的女孩子，给有些智障的哥哥找对象谈何容易。
有一天，她听章勉芬说，有人给董伟介绍了一个对象———从四川来宁波务工的姑娘，叫范琴蓉，长得漂亮又聪明，只是不幸在一场事故中失去了一只手。
“姑娘很好，你哥哥可能配不上人家，姑娘正犹豫中。”章勉芬无意中说的一句话，方亚儿记在了心里。
第二天，她找到范琴蓉，邀请她一起到宁波玩，还给她讲哥哥的许多可爱之处。
“我当时还以为亚儿是董伟的亲妹妹，心想有这样热心的妹妹，以后大家相互照应，生活会越来越好。”范琴蓉在菜场开了一家小服装店，她说，当年，方亚儿成了让她心理天平倾向董家的最后一块砝码。
“１９９５年结婚的时候，亚儿陪着我去化妆，还给我托婚纱，当时我还嫌她婚纱托得不到位，并不断让她帮我做这做那，等结婚后，才发现亚儿并不住在婆婆家，才知道她不是亲妹妹。”提起往事，范蓉琴言语间流露出几分内疚。
１９９７年，董伟和范琴蓉的大女儿出生，方亚儿就将她视为自己的女儿，一到双休日，就将她接到自己家里。大侄女小学毕业后要到离家２０公里的一所初中去读书，每周方亚儿和丈夫都开着汽车去接送，而他们的儿子，却独自骑着自行车去上学，“男孩子苦点没关系的。”方亚儿总是这么说。董伟的第二个女儿出生后，方亚儿更是关爱有加，还常带她去旅游。
方亚儿发现大侄女眯着眼睛看东西，马上带她到宁波配了近视眼镜；得知大侄女考上重点中学，马上送去一台笔记本电脑；见范琴蓉一只手洗衣服不方便，送去一台洗衣机……在点点滴滴中，方亚儿关爱着董伟一家。
“公公婆婆相继生病，小店的生意也越来越不好，好几次，我感到自己再也挺不下去了，每次亚儿都说，要坚持住，天快亮了。”范琴蓉说。
前不久，当大女儿拿到一所重点中学的录取通知书时，范琴蓉感到，天真的快亮了！
董伟虽然轻度智障，但方亚儿对他们一家的好，他却默默记在心里。当大家说起方亚儿时，他断断续续地说：“爸爸、妈妈病了，亚儿，我妹妹，她常常来，她很好的。”
一位智障者简单而直白的语言，概括了方亚儿和章勉芬一家的真情故事。这故事如同章勉芬家门前那日复一日静静流淌的河水一样，平淡无奇，却因为散发着向善的芬芳，而变成了一个传奇，足以流传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