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明
清明时节，一个人行走在象山乡间，就近探访了一些烈士遗迹，与其说是缅怀先烈，不如说是为了更好地铭记历史。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这首名为《格言》的诗，至今广为传诵。它的作者是“左联五烈士”之一殷夫，译自匈牙利民主主义革命诗人裴多非的诗作《自由与爱情》。
“看去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面貌很端正，肤色是黑黑的，当时的谈话我已经忘却，只记得他自说姓徐，象山人……”跟很多人一样，我也是通过高中课本里鲁迅那篇著名的杂文《为了忘却的纪念》，才认识了原名徐白、笔名白莽的革命诗人殷夫，获悉到殷夫竟然还是我的象山同乡。过后不久，学校组织全校师生观看了一部反映殷夫烈士生前事迹的电视剧《血路》，再一次触动心灵。从此，殷夫这个名字在我的心底里扎了根。
一直想去拜访殷夫故居，却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和事情而错过。这个清明节的下午，偷得浮日半日闲，穿越过一路开得金黄的油菜花，于桃李芬芳中，抵达此行“红色之旅”第一站——象山县大徐镇大徐村。入得村口慢慢地踱进去，没走上几步，一所依山而筑的学校跃入眼帘，再走近些，“殷夫中学”的校名赫然在目。我认出那遒劲有力的书法出自沙孟海的手笔，更添了几分亲近。
从校门口望进去，广场中央伫立着一尊殷夫的塑像，一袭长布衫，左手紧握书卷，右手甩袖于后，一副“恰同学少年”的书生意气，风华正茂。门卫师傅告诉我说，殷夫中学前身为大徐中学，为继承烈士遗志，于1991年殷夫诞辰60周年之际，大徐中学更名为殷夫中学。听着门卫师傅介绍，话语里可油然感觉到身为殷夫中学一分子的自豪感。“殷夫故里”，如今已是大徐镇一张引以为豪的宣传名片。
走在这个群山掩映下的村落里，见得的村民不多，路边的农田里有几个村民正在春耕，一切显得宁静、和谐。我是个路痴，一连转了几个巷弄，还没找到目的地。停下脚步，向一位路过的村妇打听殷夫故居所在地。“去殷夫故居？你跟我来吧。”那位年过半百的阿姨热情地领着我拐了几下，步入一条名为英烈路的小路，再经过几户人家，迎面一座粉墙黛瓦四合院，便是殷夫故居。
故居外辟出一小广场，矗立着一座汉白玉雕像的殷夫半身像，正面铭刻着殷夫的生卒年(1910-1931)，牺牲时年仅21岁。如果放在当今时代，殷夫可能正在上大学，还是个未踏入社会的“大孩子”。故居前的这尊雕像与殷夫中学伫立的那尊翩翩少年、神采飞扬的面容大不同，透过此雕像上那坚毅的目光，展露出殷夫坚守信仰的精神风貌，那是一个共产主义战士特有的傲骨和气魄。
故居的门敞开着，走进去，里面也没瞧见一个看管的人，四下寂静。庭院的地面全由小石块铺砌，石缝里缀满了青色的小杂草，可知平日访客不会多。故居陈设简朴，东西两厢房辟为事迹陈列室，摆满了殷夫生前的照片、诗文、译著和他用过的笔墨等遗物以及各种纪念文章，细细地阅览，看到了烈士的真实情怀。
从中，我第一次知道了殷夫女友的闺名——盛淑真。盛淑真是殷夫的二姐徐素云在杭州蚕桑讲习所时的同窗好友，经徐素云的介绍，殷夫和盛淑真书信往来，成为真挚的笔友。盛淑真还听从了殷夫的建议，把名字里的“淑”改作“孰”。在两年多的鸿雁往来中，两人萌发了美好而纯真的爱情，也使得殷夫激情迸发，诗思泉涌。现在留存于《孩儿塔》诗集中的65首诗，有一半写于这一时期，其中不少诗是专为盛淑真所写的。听说，后来由于殷夫母亲的极力反对，两人黯然分手。但是，我更相信他们的分手是倾向于这样一种说法：当时殷夫已是职业革命者，注定颠沛流离生死难料，因此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这份爱情，一如殷夫在狱中所写《宣词》——“明晨是我丧钟狂鸣，青春散殒，潦倒的半生殁入永终逍遥，我不能爱你，我的姑娘。”1927年9月，殷夫正是通过这位红颜己的帮助借得上虞人徐文雄的高中毕业文凭，考入上海同济大学德文补习科学习。在那里，他结识了共产党员王顺芳、陈元达等同学，并经常与他们一起参加校内外的秘密革命活动，革命的种子生根发芽。
从中，我再次证实了殷夫有一位当国民党高官的哥哥——徐培根。父亲早逝，比殷夫大15岁的徐培根担当起了“长兄为父”的职责，对殷夫这个家中最年幼的弟弟是疼爱有加，一手抚养长大。殷夫曾两次被捕，都是由徐培根保释出来的。所以，殷夫在《别了，哥哥》一诗中写道：“二十年来手足的爱和怜，二十年来的保护和抚养”、“你诚意的教导使我感激，你牺牲的培植使我敬佩。”殷夫这种感情是发自肺腑的感激。如果殷夫依照身居国民党要职的大哥铺设的路去走，他完全可以走一条“铺满锦绣”的光明大道。正如他在诗中写道：“只要我，答应一声说，‘我进去听指示的圈套，’我很容易能够获得一切，从名号直至纸帽。”但是，殷夫为了追求真理、坚持理想，不要荣耀富贵、不要通达前途，最后还毅然决然地跟大哥分道扬镳，并铿地有声地宣告：“别了，哥哥，别了，此后各走前途，再见的机会是在，当我们和你录属着的阶级交了战火。”
1931年2月7日，殷夫被国民党反动派秘密枪杀于龙华淞沪警备司令部，用生命谱写了一曲青春之歌：“死去！死是最光荣的责任，让血染成一条出路，引导着同志们向前进行！”这是殷夫《在死神未到之前》里的诗句，也是他短暂而壮丽一生的生动写照。
殷夫还曾写过一首诗，叫《血字》，前三节的开头一句都是：“血液写成的大字。”是的，烈士遗留下来的字字句句都是用自己的热血写出来的。殷夫，是一位为了革命献出爱情和生命的诗人，一个大写的人。
追昔抚今，我们应该懂得今天的好日子是先烈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懂得珍惜，学会感恩，善待生命，烈士的血才不会白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