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铭超在厦门的心和艺术拍卖公司，常有拍卖界名流出没

蔡铭超翻阅佳士得当时寄给他的藏品图录

　　蔡铭超仍活跃于国际拍卖界 称佳士得信誉自己拯救

　　中国江苏网报道：在厦门市湖滨中路白鹭洲东公园，依山傍水坐落着一间两层复式结构的洋房，屋顶上插着一面鲜明的五星红旗，屋外绿竹林立，迎风而舞。屋子的另一边，便是一方公园湿地，筼筜湖清澈见底。在它的不远处，便是颇具人文气息的厦门筼筜书院。

　　在厦门，很少有人知道这样一处幽静的所在，而房子的主人，却人人尽知。他便是于2009年2月26日，在圆明园两大兽首拍卖会上成功狙击佳士得的收藏名家蔡铭超。这时人们彷佛才刚刚听说这个名字，并发起空前的争论浪潮，但这一切似乎和这间幽静的所在毫无关系。

　　敲开心和艺术拍卖公司的大门，蔡铭超在二楼的办公室里正襟而坐，10个月前的一个夜晚，他正是在这里做出了狙击佳士得的决定，并不曾想到，这个决定会震动世界。

　　一句戏言到一个震动世界的决定

　　2009年2月25日的中午，厦门的阳光像往日一样温暖夺目，闲适的厦门人依然陶醉在新年的喜庆之中。蔡铭超来到公司不远处的天竺岩素菜馆与主持一起用餐，途中恰遇厦门宝龙大酒店的女掌柜，两人便结伴而行。

　　午饭间，餐馆服务员打开了悬挂在墙壁上的电视，而当时恰好正在播放新闻，平时无暇关注新闻的蔡铭超便凝神看了起来。没想到，电视节目上正在播放中国律师团赴法国追讨兽首未果，佳士得将于2月26日正式拍卖兽首的消息，当时三人均觉得非常气愤，便讨论起这些年中国流失海外文物无法追回的事情来。

　　讨论间，方丈大师知道蔡铭超是收藏界的名家，便问现在佳士得要强行拍卖，那要如何阻止它的拍卖呢？蔡铭超略加思索，随口回答说：“可以先拍下两件兽首，然后不给他付款，从技术上让它流拍！”

　　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其余两位皆大笑，觉得这不过只是一个戏言。然而在回来的路上，蔡铭超反复思量，并回公司翻阅了佳士得关于这次拍卖的藏品图录，蔡铭超的感觉好像被别人拍了一巴掌：“如果不去竞拍，外国人会更加瞧不起你中国人，你们自己的东西都不买。”一个决定悄悄地形成了。他随即打电话给佳士得，告诉自己要电话委托拍卖两件兽首，并得到了佳士得的认可。

　　这一切，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拍卖前蔡铭超在看《海角七号》

　　2009年2月26日，这在中国人民看来是一个“双重耻辱”的日子，一百多年前，英法联军入寇火烧圆明园，抢走了园内大批文物，而一百多年后，中国方面多方努力未果，圆明园被盗的两件珍奇文物——兔首、鼠首被摆上拍卖席。

　　当日晚，巴黎大皇宫四方名流云集，而反讽的是，中国留学生组织大批华裔民众，在大皇宫外示威游行，并散发中国圆明园被抢劫传单。大皇宫内，保安与警力戒备森严，并对华人实施了严格的防护措施，现场局势剑拔弩张。

　　然而，在距离法国数千英里的中国厦门，蔡铭超正坐在办公桌前，若有所思。电话铃声响起，原本定于北京时间凌晨3点左右拍卖的两件兽首因故延迟，佳士得方面通知蔡铭超保持电话畅通。蔡铭超便为电话换上了一块新电池，并在夜里走出去看了一场电影《海角七号》，情节是什么他也已经记不清了，但这是他数十年来第一次走进电影院，他感叹说：“不知道什么时候电影屏幕变得那么大了！”

　　然后，蔡铭超独自回到办公室，早年做过茶叶生意的他特地为自己泡上一壶好茶，等待着未来的即将发生。

　　他用了0.1秒的时间决定竞拍

　　凌晨3时许，毫无睡意的蔡铭超拨通了《凤凰卫视》记者谢冰的电话，而谢冰当时正在拍卖现场。蔡铭超问他，现场有没有有意向的华人买家，谢冰转了一圈说，一个都没有看见。于是，他又打电话给自己的好友台北寒舍艺术空间的执行长王定乾，问他有没有购买意向，因为此前宝利集团购买的两件兽首都是通过寒舍艺术空间回购的，但王定乾也表示这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再加上价格这么高，就不参与了。

　　这时，蔡铭超说，我要拍下兽首，但是通过技术手段不付钱。王定乾当时大惊，力劝他三思而后行：“这个事情很严重！”事后回想起来，蔡铭超说，当时是想要是有别人买，我肯定就不出手了的，但没想到，问了谢冰说没其它中国买家，我想我必须得出手了。

　　法国巴黎时间20时左右，圆明园鼠首作为第677号拍卖品出现在拍卖场的大屏幕上，起拍价为900万欧元。1000万、1100万……电话那头，蔡铭超一直听着这边的价格动向，而在有人出价的情况下，不容得他不出手，于是1200万时他第一次出价，并终于在1400万欧元高价拿下鼠首。另外一件兔首也是在这一价位拿下，佳士得当时公布的消息是，这是一名匿名买家。

　　蔡铭超事后分析，当时拍卖有外国机构参与，可能价位定在1500万欧元左右（包含佣金），我当时出价1200也有人出到1350，也因此觉得他们拍下物品的心理价位不会超过1400，因此用1400万欧元这一价格分别拍下两件兽首，并非偶然。

　　拍兽首是个人行为与政府无关

　　没想到虽是匿名拍下，却一石激起千层浪，这名匿名买家到底是谁，成为法国和中国媒体共同关注的焦点，其中，中方表示了极大的愤慨，中国律师团首席律师刘洋就公开表示，不论是谁拍得了兽首，中国律师团将一追到底。有一个巧合是，也同样是在26日，国家文物局紧急出台《关于审核佳士得拍卖行申报进出境的文物相关事宜的通知》，明确无明细产权文物一律不允许进出入境。

　　3月2日上午，中华抢救流失海外文物专项基金在外交部对面的丰联广场召开新闻通报会，但因为事先只通知媒体是一场关于兽首拍卖过程的说明会，并没有明确表态是谁拍了两件兽首，所以到场媒体寥寥无几。但就是在这场通报会上，蔡铭超做了简短的不到两分钟的发言：“当时我想，每一位中国人在那个时刻都会站出来的，只不过是给了我这个机会，我也只是尽了自己的责任。但我要强调的是，这个款我不能付。”

　　匆匆露面后，蔡铭超就消失在了公众的视野。在接下来的三个月，没有一家媒体采访到蔡铭超。但留在公众心里的一个疑问是：“为什么消息是通过这样一个半官方性质的基金会发布的？又为什么国家的政策和这次拍卖不付款不谋而合？”

　　回想起来这些，蔡铭超温婉地笑了。他解释说，早前并没有想到这样一个行为大家这么关注，只是想私下里悄悄和佳士得交流就行了，但大家都很关注，一直在猜疑谁是买家，又觉得老不露面也不好，因此，作为中华抢救流失海外文物专项基金的顾问，又是这样抢救流失文物的组织，觉得通过他们发布时最合适的，而这件事却和他们和政府没有丝毫关系。

　　而为什么拍卖当天政府就发布了制裁佳士得的通知，是否是和蔡铭超一起做的一个“局”呢？蔡铭超说，政府要发通知，肯定是几天前就做好了的，只不过是发布时机有巧合。更何况，政府真要这么做，也不会来找我，随便找一个人拍下就好了，犯不着拉我下水。

　　道德审判与一个中国人的良知

　　作为佳士得的贵宾级客户，蔡铭超此举并非如外界想象的，抵押了天价拍卖金，实际上，拍下兽首他并未花一分钱，可他透支的，正是他多年来在拍卖行业积累的名誉，这是一笔比金钱更有价值的财富。

　　业界出来批判蔡铭超的第一个人是他的好友王定乾，王定乾认为，蔡铭超的爱国举动可以理解，但做法值得商榷。事情发生后，表面上看蔡铭超失去的是个人诚信，但实际上却是以整体华人的诚信为代价的。虽然蔡铭超将这段话解读为记者曲解了王定乾的意思，他认为王定乾当时是说在拍卖行业内，国外拍卖行或许会对中国人抬高门槛，而并非上升到整体华人信誉的高度，但王定乾的这一论断却代表了很多质疑者的态度。

　　职业经理人汪中求在他的新书《契约精神》里面就将蔡铭超的这一行为定性为典型的不遵守契约精神的负面事例，一时间伴随着对蔡铭超的道德批判铺天盖地而来。在蔡铭超办公室的会客厅，蔡铭超情绪激动，他举例说，好比一个物业，介绍了一座房子，这个房子却存在产权上的争议，那它首先就不应该拿出来卖？

　　我觉得这是我个人的行为，不会对国人的声誉、诚信造成影响。在蔡铭超办公室的会客厅，蔡铭超一边喝茶一边平静地说，我也很高兴有更多的人来重视这个诚信度，但“诚信”首先要诚，拍卖本身就有争议的文物，是“不诚”在先，怎么能怪人家无信呢？

　　而有媒体报道说，蔡铭超一段时间内觉得自己像个小偷，蔡铭超大笑说，那是一种丧失自由的感觉，以前随便走到哪都自由自在，可现在走哪都有人问起这件事，感觉不自在，不是觉得对不起谁。

　　蔡铭超与佳士得：谁动了谁的奶酪？

　　蔡铭超就是两件兽首的神秘买家曝光后，他坦言开新闻发布会只是想让事件结束，没想到却成了一个新的开始。而舆论虽然对他的爱国行为表示支持，但他不付款的言论导致应该承担何种责任却引起热烈讨论，一种言论认为蔡铭超将面临佳士得天价索赔，而另一种言论则认为蔡铭超还将面临刑事处罚。

　　但奇怪的是，佳士得方面并未蔡铭超这一行为做出强硬表态。甚至在事件发生后直至今天，佳士得也未就此事致电蔡铭超，更未通过法律形式索要赔偿。但蔡铭超却表示事情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发生，事件背后隐藏了怎样的玄机呢？

　　蔡铭超表示，许多人不懂拍卖行规，而在行规里，有归属争议的物品是不能拿出来拍卖的。但这两件兽首，归属人显然不明确，更何况刚打完官司，拍卖行这时就拿出来拍卖是不合适的。而佳士得其实也是骑虎难下，因为他们与委托方贝尔热签署了一份拍卖732件收藏品的整体拍卖合同，佳士得要承揽这个业务，就要保证所有的藏品都有机会拍卖，要取消其中任何一件，就必须撤销所有藏品的拍卖，佳士得在面对中国各方强硬表态下，实际上有撤销拍卖的计划，但由于委托人的坚持，佳士得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上拍卖席。

　　“佳士得或许也是无奈之举。一个世界级拍卖行竟然拍卖有争议的物品，这对他们信誉很不利的，事实我是挽救了他们的信誉。”蔡铭超说。

　　一个有趣的对比是，拍卖前，中国民众都将矛头对准了兽首的天价拍卖，出于爱国情绪表示强烈的愤怒，但事发后，所有的人却不再讨论中国流失文物被“先抢后拍”的巨大耻辱了，反而认为蔡铭超此举是将自己放在了强权的俯瞰之下，成为了“弱势群体”，大家关注的是他将面临何种处罚，这样蔡铭超有些哭笑不得：国人就是这种自卑心理，我没做错，其实有什么好怕的？

　　蔡铭超依然活跃在国际高端拍卖界

　　兽首事件后，外界评价蔡铭超声誉都将受损，甚至有媒体爆料，他将隐退拍卖行业。但就在前两天，蔡铭超却还从香港捧回了总价值约2400万元人民币的两尊佛像。

　　在心和艺术公司的“藏宝阁”中，大约150平米的密室中，蔡铭超近年来收藏的珍品不少于百件，大多为清朝康熙和光绪年间文物。在就在门口，一尊一米左右高的释迦牟尼佛像接受供奉，付款清单上写着：14世纪藏品，拍卖价1120万元，拍卖机构为北京瀚海拍卖有限公司。而蔡铭超拍下的另一尊佛像为17世纪弥勒佛，拍卖价为1276万元。

　　有人质疑2006年蔡铭超曾以1.2亿元天价拍下明永乐年间鎏金释迦牟尼像，而至今未付款，蔡铭超则拿出付款单来，证实该文物早已付款，现留存于香港。

　　“各种回应都是站在个人角度来说的，也可以理解，不能要求别人说什么和不说什么。”蔡铭超说，大家都在说，这也是在唤醒人们对文物保护的重视，重新来认识自己、反思自己。

　　“我依然接到各大拍卖公司的邀请，这件事对于我的名誉丝毫无损。”蔡铭超说。而就在他的办工桌上，依然放在几本国外拍卖行发来的拍卖品图鉴名录，而其中的一份，豁然竟是来自于佳士得，时间是11月27日。（龚力）

稿源： 中国江苏网 　编辑： 胡晓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