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宏章
今年是新中国成立60周年,我比新中国小10岁,刚好年过半百。在举国上下即将迎来共和国60岁华诞之际,回想起自己曾经走过的半个世纪的风风雨雨,一幕幕人生往事再一次清晰地浮现眼前——
六十年代,上小学时,家里没钱,一家人吃的,全是生产队分的粮食和自留地种的蔬菜。
虽然没钱,但也不能动“歪”脑筋。在那个物产奇缺的特殊年代,按照规定,即便是自留地种植的农作物,也不可随便拿到农贸市场上卖钞票。否则,将被视作“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成“资本主义尾巴”,列入被“割”的对象。
为了维持生计、贴补家用,母亲只好偷偷地将家鸡蛋一个个积攒起来,等凑足了大约两三斤时,再去自留地里割些青菜、摘些豆角,又从家里的米缸里取几斤大米,连同鸡蛋一起,半夜准备妥当,天未亮就出门,小心翼翼地挑到四五里外的集市卖掉。用卖得的钱再扯几尺棉布、打几块豆腐回来。
哪天家里有豆腐“进门”、上桌,就算是不错的伙食了。每当此时,母亲都会把豆腐一块块地切开,在“尺六锅”里放上一小汤匙棉油——用棉花籽提炼出来的食用油,在当时跟粮食、棉布一样紧俏,实行按人口凭票供应,每人每月一两左右——再把豆腐煎熟,放进玻璃瓶里,一层层码好——一层豆腐一层盐,再一层豆腐一层盐——这样盐多放以后既可省着吃,又可防止变质,利于保存。
装在瓶里的豆腐,大家都让着吃、省着用,一餐只吃一两块,一瓶要吃好几天。
“下饭”(在方言中指菜肴,也就是平时口语所讲的小菜——陪饭下肚之物)都很少进门,想吃零食就更难了。但越是吃不上就越是想吃,所以小时候嘴特别馋,天天盼过节。因为只有过节时,才有机会改善生活、吃上零食。象立夏茶叶蛋、端午粽子包、春节年糕汤,都在童年的记忆里,深深地扎下了根。难怪每次离节日还有好几个礼拜就开始等啊、盼啊,掰着指头算时间,算计着再过几天可以过节可以吃什么穿什么。
记得有一年,好不容易盼到了立夏。母亲一大早就起来煮茶叶蛋。等我们起床洗漱完,母亲就分给我们兄弟姐妹5人每人一个。开始时,大家都舍不得吃,各自找来绒线打了“蛋套”,把茶叶蛋装进套里、挂在胸前,甚是高兴。可我一不小心,把蛋给弄破了,眼泪“唰”地一下流了下来。
最高兴的是过年。每当腊月二十一过,家家户户就开始张罗、忙碌起来,杀鸡、宰猪、炒蚕豆、晒著片……遇到好年景、赶上好收成,说不准还能穿上件新衣服,还可向母亲要几个零花钱,去附近小店买上斤把散装饼干,边吃边哼着小曲,连蹦带跳跑回家。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七十年代读高中时,依旧没有多少改观。
高中是在位于县城的镇海中学读的,当时高中学制只有两年,其中一个学期在农场劳动,其余3个学期除去学工学农学军社会实践活动,实际学习时间不到一年。学校离家约20里路,每周回家一次,来回都是步行。每次去学校,书包里装的,除了几本薄薄的教材和本子外,还有两瓶装得满满当当、挤得严严实实的“下饭”。但到了周末回家时,这两瓶“下饭”早已变成了两只“下饭”瓶,空空如也。
在家待上一天,帮大人干完活计后,又该回校了。每次返校前,母亲都是早早地开始帮我张罗准备,为的就是要装满这两只“下饭”瓶。
一瓶是“油盐蚕豆”。母亲先从储物间的箩筐里取出生蚕豆,放在锅里用盐炒熟后再浇些油,使蚕豆和油盐沾成一体,便成了一道美味可口、又香又脆的菜——“油盐蚕豆”——既可下饭又可当零食吃,冷却后即可装瓶。
另一瓶是“油炒咸菜”。母亲从咸菜缸里搬开“咸菜石头”,拨开浮在上面的劣质咸菜,从中间部位掏出一大把质量最好的咸菜,洗净、切碎,放在锅里翻炒,足足有一大锅。母亲将这道色香味俱全的咸菜,用力地挤压在另一只备用的“下饭”瓶里,一切就绪后递到我的手里。
返校时,小心翼翼地放好母亲给的每周两元生活费,左肩扛米袋,右肓背书包,急匆匆地赶回学校。书包里装的这两瓶“下饭”——“油盐蚕豆”和“油炒咸菜”,便是接下来一周“下饭”用的全部菜了。
在学校,每当到了用餐时间,只要去食堂“搭伙间”取来自己那只已经蒸熟了米饭的饭盒子,再打开这两只“下饭”瓶即可用餐,食堂准备的各式菜肴很少购买,因此无须再去排队,倒也省去了不少排队、等候的时间。
两瓶“下饭”——一瓶“油盐蚕豆”、一瓶“油炒咸菜”,从高一开学一直吃到高二毕业,吃完再拿,拿了再吃,整整两年,百吃不厌。
30多年过去了,祖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寻常百姓的生活早已今非昔比。随着岁月的流逝,许多往事都已随风而去,唯独这两瓶“下饭”却始终在自己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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