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姚远
秋日温煦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孩子正坐在钢琴前，专注地弹奏着曲子。随着她纤小的十指在琴键上不停起落、跳跃，琴声如潺潺的溪水从孩子的指缝间轻轻流泻出来……
正在琴旁看书的我想起了自己小学音乐课上的那架旧风琴。年轻的音乐老师坐在秋天午后的阳光里，随着她的手指在琴键上不断舞动、变换，一支支动听的曲子随之飘扬起来。年少的我久久地沉浸于这些美妙的乐曲之中，心儿也随之飞扬。其实这架旧风琴表面的金色油漆已有些脱落，露出原先斑斑驳驳木制的琴身来。然而我竟对这神奇的旧风琴无限心驰神往起来。那时常想：如果我能弹奏即使简单的“1、2、3、4、5”这些音符的话，也是件很令人骄傲的事情。
那天音乐课结束后，老师要求我们几个同学把琴搬到办公室去。离老师办公室还有一半距离时，我们已累得气喘吁吁。最后大家只得放下风琴稍作歇息。刚放下风琴，当另外两个同学的眼睛开始转向别处时，我假装漫不经心地打开琴盖，右手指轻轻触摸到琴键光滑温凉的表面。在他们把头转回来之前，我已把琴键从左到右飞快地抚摸了一遍，并快速合上琴盖。那时为了弹琴，我似乎做了一回“贼”。我真怕被同学笑话：对一架旧风琴竟也这样好奇！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对那个年代几乎所有的农村孩子来说，拥有一架琴简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梦。
十几年后，我在一个山区学校工作时又见到了这样一架旧风琴。它静静地处于办公室的一隅，琴身上的油漆同样已剥落许多，而且风琴的一个脚踏也已坏了。可是望着它，总觉得格外亲切。每逢休息时候，我会轻轻走到琴边打开琴盖，尝试着用僵硬的手指去触摸一个个琴键，弹响那些会说话的精灵。这架风琴伴随我度过山区工作时许多孤独的时光。后来我终于学会弹奏李叔同的《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去年有天下班后去幼儿园接孩子。回家路上六岁的孩子忽然仰起头认真地对我说，“妈妈，我也想学钢琴，班里很多小朋友都会弹钢琴。”我顿时愣了一下，忽而记起多年前自己曾有过与琴有关的梦想。我决定答应孩子的要求。
孩子终于拥有一架昂贵的钢琴。这架锃亮紫红色的立式钢琴竟是北仑人自己制造的钢琴。孩子在钢琴老师的指导下，渐渐学会了弹琴。闲暇时我总喜欢坐在琴边静静聆听美妙的乐曲声。很多时候听着听着，觉得自己童年的梦想又复苏了：那个秋天的午后，年轻的音乐教师正引领着我们飞翔于音乐的世界之中……窗外云清风淡……。只是记忆中那架油漆剥落的旧风琴恐怕今天已难觅其踪影了。几十年前谁能料想我们今天居然会拥有一架知名品牌的钢琴！
想不到的是这钢琴竟然还与我们过去上几辈人的生活有关。常听母亲擦拭钢琴时喃喃自语，“多年前我们很多亲戚都是在香港开琴行谋生的。不知现在他们生活怎样？”望着母亲若有所失的神情，我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好。
不久前我们接到现已定居挪威的舅公来信，他将回家乡探望亲人。听说舅公早年随其父母在香港以开琴行维持生计。多年前他曾到过家乡，当时因急着要赶往上海大医院看病动手术，因而在老家也未多作停留。如今旅居海外的舅公将重新踏上家乡这块全新而神奇的土地。几天来我们带着舅公游遍家乡的九峰山、洋纱山景区，欣喜地望着家乡高大的建筑拔地而起、宽阔的公路畅通无阻……岁月如歌，别说居住在国外的舅公想不到家乡变化竟有这么大，就是与祖国改革开放同时成长起来的一代人，我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的变化竟是这么快，这么新！
有天午餐时，舅公回忆了年少时其跟随父母在香港开琴行谋生的经历，大家唏嘘不已。饭后当我们正在谈笑风生、细细品茗之时，忽然从阳台上传来一阵悠扬悦耳的乐声。此时所有的人都屏气凝神，静静聆听。这美妙的乐声犹如远来的天籁之音，从岁月深处缓缓飘来，此时每个人内心最柔软的部分也渐渐舒展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