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方舟做客搜狐教育访谈间
主持人:10天之前,当“清华大学有意降60分调档少女作家蒋方舟”的新闻经媒体曝出后,引发了社会上热烈的讨论。这场关于分数与特才、公平与不公平的大讨论,将蒋方舟这个19岁的湖北小女孩又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大多数人会冠称蒋方舟“少女作家”、“神童”未必对她有真正的了解就加入了这场舌战风暴当中,我们今天将蒋方舟请到搜狐教育直播间,借助网络这个开放的平台让大家了解到更加真实、鲜活而非符号化的蒋方舟。
蒋方舟你好!
蒋方舟:你好,搜狐网友好。
主持人:高考过后这一段日子非常不平静,媒体对你进行了密集的追踪报道,你这段日子是怎么过的?
蒋方舟:高考之后基本陷入了所有考生都会陷入的空虚当中,每天吃很多变得很胖,而且脾气变得很坏,变成肥胖而庸俗的孩子。那时候还没有知道分数,事情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去了四川一趟,去汶川石邡、绵竹了一趟,回来之后降60分自主招生的事情就过来了,很惊恐。高考之后几天我的父母还有身边的人难以容忍我,变得很难看,很空虚,高考之后应该都会有这种空虚感,我父母和我觉得让我改变一下就去了灾区。
主持人:灾区这个事情是高考之前计划的吗?
蒋方舟:高考之前没有计划,高考之前脑袋里面两个关键词就是高考,高考已结束这种支点完全支离破碎了,人生的支撑就已经消失了。
主持人:其实今年对于参加高考的考生来说地震确实是一个非常重大的事情,包括考前也是对你们有一个非常大的触动,你考后还去了灾区,你觉得地震灾难对于你这一段时间来有什么样的触动?
蒋方舟:去了灾区以后就觉得跟报纸上电视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样,特别进入北川县城,北川县城已经封城了,要进入封城之后的北川县城那种触动是非常大的,可能是震动吧。
人间竟然还有这样完全像另外一个人间一样,觉得很恐惧。可能最大的触动最大的副作用就是很长时间以来觉得人们的快乐、俗世的快乐是很难达到也不被允许的事情,快乐是不被允许的,看到人们歌舞升平会出离愤怒,别人过那样生活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会笑?
很长一段时间沉浸在那样的感觉里面。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是无能为力的绝望感,自己过一段时间也会陷入歌舞升平的生活,也会为自己的事情而忙碌,也会若无其事地生活着,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最深。
特别是到了高考知道分数之后,媒体报道,再接着媒体出招我接招,这样的过程当中灾区带给我的感觉和震撼真的慢慢消退了,这是让我特别绝望的事情。
主持人:这是不是你人生当中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蒋方舟:对,之前小打小闹,别人划一根火柴把我的人生燃烧得乱七八糟,以前生活当中都是发生一些很小的事情,细微的敏感引发内心的触动,这个真是一个很大的事情,触动也是很深的。
主持人:今年的高考作文跟地震有关吗?
蒋方舟:没有,高考之前老师说不要写地震,对于高考生来说地震可能对于部分考生来说就是写作的题材或者考试的工具。我高考之前也是这样看待地震的,所以高考之后真正想去灾区看一下。
主持人:你们的志愿是考前填报的?
蒋方舟:考后填报。
主持人:什么时候填报的清华?
蒋方舟:从高二,一年前的志愿就是清华。
主持人:之前自主招生是自荐的过程,这个过程给我们讲述一下。
蒋方舟:自主招生从12月份就开始的,从去年的12月份,因为学校有校荐和自荐两种,要通过初审,校荐通过初审的几率大一些,不抢占其它同学的名额,其它同学更希望我去自荐。
我找了家印菜谱的公司,印了很高级像杂志似的自荐材料,封面还模仿《时代周刊》的封面,内页有我的作品,有媒体的报道,有社会活动还有学校生活、学校荣誉等等都印在上面,展示我最好的一面,我自己都不太敢看那本书。还有我出版的九本书,这就是我所有自荐的材料。大概有20页,印菜谱的公司本能地把你印得很色泽鲜艳,看上去很诱人,那本书看起来还挺诱人的。
主持人:后来到了自荐的地方给负责的老师看这个东西的时候,你当时觉得老师有没有很出乎意料?
蒋方舟:当时是邮寄到北京去的,我印了几本,我同学就和我要,他们觉得毕业前要把这个当成礼物送给他们。
主持人:清华给你的反馈怎么样?
蒋方舟:初审就是很严格的东西,在电脑上查到通过初审可以参加笔试,笔试成绩通过之后就是面试,很严格的程序。
主持人:一步步走过来是很不容易的?
蒋方舟:是很严格的筛选过程。
主持人:网上很多网民对于这件事情的争议很多是来源于对这个事情本身并不了解,因为他们首先是不了解你这个人,另外他们可能并不了解自主招生整个程序是怎样的,可能觉得这里面有黑幕或者是对于有特长的学生来说太轻而易举了。实际上可能这里面经历的东西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蒋方舟:而且自主招生是一个早就开始的过程,降60分对于清华说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之前我们学校上一届有一个拉小提琴巨帅的天大的帅哥也是通过60分的降分以很好的成绩进入了清华大学。
主持人:是不是很早就通过自主招生因为自己的特长让大学降分录取的人作为自己的榜样来学习呢?
蒋方舟:之前其实一直很忐忑,因为文科生机会来说一直比理科生保送等等的机会少很多。文科生湖北的师姐也是一代一代真的想为文科生进入好的大学一代一代在做努力,凭借特长或者怎样的特点通过一定的优惠形式进入大学,会搜集这样的消息。
主持人:如果不通过这种方式以你平常的学习成绩的话你会选择到什么样的学校还是心里坚定地想着非清华不上呢?
蒋方舟:可能学校老师还有一些学校的领导都对我挺有信心的,我自己对自己还没有自信的时候,他们就觉得你要上最好的大学,他们一直也给我强调这一点,我高中还蛮努力的,也有一定的资质,他们觉得我可以上最好的大学。学校领导还有老师基本上每一天经过他们的时候问好的时候,他们都拍我的肩叫我努力,这种信心也是在他们的支持下建立起来的。
主持人:你的这件事出来之后,虽然就这一件事有一个争论,但是这个影响有可能是对整个教育制度很深远的影响。现在的高校也在进行招生制度改革,虽然步伐要一步步来推进,但是他们都希望在这个过程当中选拔到以后能更出类拔萃的人才而不是只靠分数来衡量的。现在在短时间内高考必须是大家一定要经过的路,但是也许以后自主招生的名额会更多或者这个方式会更多样化。你认为自主招生这种方式给你带来了什么样的人生转变?
蒋方舟:人生的转变可能没有那么巨大,大学为我提供的是平台,如果说我目前的目标是爬上山顶的话,大学不会提供一个缆车护送我上山,它可能提供的是上山的途径还需要我自己爬。人生的转变我上大学也不是为了以后得到高职高薪的工作找到一个理想的丈夫,对于人生的转变来说应该没有那么大,但是我觉得它是提供了一条很光明的路。如果没有自主招生这条开辟出来的设施也比较完善的平台比较宽阔的路的话,我可能还在一条漆黑的崎岖的充满荆棘的羊肠小道慢慢寻找自己的前途,提供这么一条路我很感激。
主持人:很多媒体习惯于把你和很多其他不一样的孩子放归一类,属于比较另类的去走另外一条路的。大家很吃惊,你还是一步步跟常人差不多小学、中学、高中、大学,你有没有想过通过其它方式不上大学或者有其它成才方式?
蒋方舟:我以前想过,我上初中的时候学习难度提高,老师把你的时间抢占得很彻底,那时候每天都要给报纸供稿写专栏,那时候想当自由撰稿人退学。当时逼我妈到学校退学,初中的时候说从此以后退学不再走这条你们给我划定的常规路。后来老师听了觉得很吃惊,你可以不写作业,所以我初中没有写过一次作业,但是必须走一条正规的奥路。我衡量了一下凭借我现在的财力也不能养活自己,以我自己的金钱能力可能一直到三四十岁如果当自由职业的话还是要吃父母的花父母的,因为我的收入不固定,不能养活自己。选择这条路风险很大,对我父母不负责任,对我的家庭也很不负责任。我身体条件不太好,不具备从事任何极限运动的天赋和条件,所以还是要走正规的道路。
主持人:你对大学是什么样的憧憬?
蒋方舟:对于清华是我的最终理想,自主招生的时候那时候来清华看了一下,觉得清华的男生果然名不虚传,量多质好。清华的学风、校园设施、环境,原来这个就是大学应该有的样子,跟我理想中的是一模一样。
主持人:一般的文科女生都会对理工科的男生有一种天然的崇拜。
蒋方舟:对,特别崇拜。
主持人:你从7岁就开始写作,大家觉得很不可思议,刚刚小学二年级。
蒋方舟:我上学还蛮晚的刚刚上小学一年级。
主持人:是怎样的一个过程?大家都知道你出名很早,是一个少年作家。现在再去回想的话,可能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什么那时候没有上小学就开始写作了?
蒋方舟:昨天我跟我妈一起走在路上,看到前面一个很小的女孩可能只到我的膝盖或者膝盖上面一点点的高度,走起路来摇摇摆摆,我妈妈说你刚开始写东西的时候就像她那么大。原来那时候我那么小,很吃惊。开始的时候还是受母亲的引导,她那时候骗我说中国小学生在小学毕业之前会写一本书,要不然会被警察抓走。那样的欺骗就开始写书,不到一年半年左右就开始觉得是一个谎言,看其他小孩子他们完全都没有受到这种压力和胁迫,正常的玩。
主持人:你还是有天赋的,那时候连小学都没上,证明你之前受到的教育已经足以支撑你后面的整个写作历程。
蒋方舟:那时候还是有股劲在的,我第一篇文章写了七个小时四百多字,一个夏天吃完晚饭爬在很油腻的桌子上面大汗,因为天气很热家里又没有空调,就写了七个小时,中间吃了一个西瓜,有时候累了冲个凉,七个小时写完,还是有一股劲在的。
主持人:小孩子受到妈妈言语上的刺激,就不得不写这个东西,可能没有过多想什么。
蒋方舟:可能身上的特质也比较适合当作家特质,小时候很笨,别人打了我一下,我过一分钟才会反应过来才会哭,作为常人的缺陷反而成为静下来写东西的优势。身体条件和特殊的身体机能也有一定的因素,小时候对于人情事故的体察比一般的孩子更透彻和精准一些,这个是我的优势。
主持人:这种透彻和精准来源于什么呢?
蒋方舟:来源于我是一个小城姑娘,我在小城市长大,我有三个哥哥姐姐都是堂兄,我们都很奇怪有那种穷人孩子早当家的感觉,从小就很懂事,对人情世故的体察很透彻。可能他们都是八面玲珑的人物,我在里面还算比较笨拙的一个。
主持人:你是独生女,生活在大家庭里面。
蒋方舟:对,另外我从五岁开始看一些所谓成人世界的书,外国的三毛、张爱玲基本上都是在五岁到六岁就开始看了。
主持人:谁拿给你看的?
蒋方舟:自己看的。小时候看童话长大,后来觉得童话很恐怖,巫婆最后的结局很恐怖,需要的心理承受历程很强,看童话慎得慌,就找其它的书看。当时选择封面好看色彩鲜艳的书,看了两本,一个是三毛的,一个是菜谱之类的,我在这两本书当中犹豫了很久最后选择了三毛的书,是改变人生轨迹的行为吧,如果当时选择烹饪的书可能现在就是少年名厨。
主持人:现在的这种写作风格受哪个人或者哪本书的影响?
蒋方舟:越来越多。看的书有一种吸星大法的本领,会把看到作家精华吸过来,需要长期修炼吸星大法。
主持人:家长为了把孩子尽早培养成才,从小恨不得一出生就报一个什么什么班,尽早开发他们的智力。但是你的家庭可能没有更多的这种故意怎么样去培养你,很多是你自发的很偶然的,可能有天分在里面,但是更多的是不经意间走到了现在。你这样是不是个非常偶然的现象?
蒋方舟:我觉得是挺偶然的,我挺坐得下来,另外我自己的自制自我调节能力很强。我妈妈就不这样认为,她一直觉得自己有很有体系教育教育方法,一直声称给她一个孩子就能培养成一个作家。每次她说这种理论的时候我很愤怒,我看到唯一的教育方法就是放任不管现在也是很有风险的一种教育方法,没有什么刻意栽培。我妈妈对于我看什么书完全不加以限制,小时候可能大人看来很敏感的话题比如性、暴力之类,她完全不加以限制。
主持人:你后来写出来被大家称为很早熟的书,是不是在你和你母亲的眼里来看那很很正常的东西?
蒋方舟:至少在我眼里来看不值得大惊失色的东西,现在大家还叫做早熟的话我可能真是愧对这个称呼,来势汹汹的比我更小的真正的90后他们的生理心理发育速度远远超过我们那个年代了。
主持人:我看到你曾经说你自己既不愿意把自己划为80后也不愿意划为90后,怎么定义你身上的这些特质呢?
蒋方舟:现在出现一个现象,80后和90后都不愿意接受我,他们像皮球一样把我扔来扔去,80后觉得我太过幼稚,90后觉得我太过装嫩,把我抛来抛去,我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境地,我宁愿穿越回古代,如果有时代的话,我更愿意穿越回古代,现在80后和90后拒绝接收我这个成年。
主持人:你身上的这种特质是什么?
蒋方舟:如果划分时代性的话可能算是穿越到现在的古人,身上还是有一些老学究的气在,比现在的孩子身上的古人气多一些,樟脑丸的味道有一种很古旧的味道在。
主持人:在你身上是蛮冲突的两样东西,你的某些思想是很前卫的被别人说是早熟,你可能过早接触了成人世界的东西。你刚才又说你身上又会有那种很古老的很传统的东西,是这样吗?
蒋方舟:是挺中途的,我的生理发育和心理发育也是很矛盾的也是相象开始的这样的过程,生理往更老的地方去,但是可能心理反而不是,是一个矛盾体。
主持人:我跟你接触下来,你还是一个蛮坦诚也不是很惧怕媒体聚光灯的孩子,可能因为你很早就开始跟媒体打交道了,并且你现在选择的专业也是新闻传播专业,你是怎么看待现在媒体这个行业?
蒋方舟:中国没有一个孩子或者说很少的孩子像我一样,九岁的时候就出版第一本书的时候就会被推到镁光灯下,一举一动全部被曝光,像电影楚门的世界一样,一举一动生活在别人的注视之下,小时候惧怕一些,现在已经妈妈习惯了。对于媒体的话,希望我学新闻专业对它有一个更透彻的了解,了解到它的本质是什么。现在还是处于一个过招的阶段,我的角色还没有转变,我还是一个接受采访的人,而不是说掌控主动权的人,所以我可能进入到新闻专业会有更深刻的了解,现在还只是见招拆招而已。
主持人:新闻和文学这两个专业都需要文字功底,文学专业更封闭一些更自我一些,但是新闻确实是一个大众的传播专业,你怎么把握这两者当中的分别?以后更愿意从事哪个行业的工作?
蒋方舟:就是因为两者有矛盾的地方,所以我才愿意选择新闻专业而不是文学、哲学,我想尝试不同的东西,肯定存在平衡。我之前影响我选择专业很大一个因素是我看了卡尔马克思的经历,他原来是哥伦比亚最有名的记者,他当记者的时候了解的社会对于他以后写作产生非常巨大的影响。我肯定会找到其中的平衡点,我也愿意不同的风格影响我的写作。
主持人:你有时候会有小女生的一面,比如谈到某些男生会冒出……
蒋方舟:“花痴”的神情。
主持人:你和同龄人相处的时候会觉得非常自在吗?还是愿意跟比你大一些的人相处?
蒋方舟:我更愿意跟比我大一点的人交谈,我跟同龄人交谈交流的时候他们觉得我挺装的,我很愿意以间谍身份打进他们的群体,有时候过于明显就显得太过和蔼或者太过慈祥,内心生长的速度可能超越同龄人那么一点点可能有超前的地方,我更愿意跟我大的人打交道。特别是不同领域的人,更愿意跟他们打交道。
主持人:你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吗?你跟你的同学一块儿学习生活的过程当中会有跟他们话题上面的不搭调吗?
蒋方舟:可能。我有一个跟同龄人交谈很大的优势,我会对娱乐八卦已经了解到让我自己有点羞愧的地步,所以经常交流着最后变成我向大家解释最近哪个明星的动向和他的婚恋状况。这其实是我跟同龄人交谈一个永久的话题,八卦、美容、美体,更深入的交流就会比较困难了。
主持人:你平常的时间分配是怎么样的?你刚才说到你又要顾着这些八卦,又要顾着学习,还要顾着写作,你怎么分配时间的?
蒋方舟:我尽量把学习的事情放在课堂上完成,我高中就住校了,家在不同的城市,用笔记本电脑每天写东西,有时候很累一天下午赶四篇稿子,写完都不知道在哪里了。高三那一年就是为了学习,高一高二出版了两本小说,还接一些散的稿子,周末作为闲散人员还要出席一些社会活动,高一高二成绩也不太好,在我们高手如云的学校,高三一年就没有写东西。
主持人:高三怎么样?
蒋方舟:高三很痛苦,对我们是一个最大的洗脑程序。那时候在我的文具盒里面放了一个清华的书签,抽屉里面也有清华当时去参加他们的招生咨询会留下来的报纸,那个其实就变成很大的精神激励。每天大概学到一两点钟,也是很辛苦的。
主持人:之前有没有觉得自己和自己的同龄人有特别不同的地方?
蒋方舟:他们把我的生活想象得很神秘,他们会觉得我每天和赵薇一起吃饭,和张惠妹去酒吧,他们把我的生活想象得丰富多彩,怀疑我有双重生活。其实也不是的,可能同龄人觉得你是所谓名人,这样的光环或者这样的外衣还是跟他们挺不同的。但是我自己在学校尽量表现得像一个普通而窝囊的中学生。那时候给我妈打电话,我们学校谁谁谁又考了多少名,我考了多少多少名,以前的锐利思考现在就比较少了,现在关心的东西就像一个很庸俗的学生。
主持人:你的思想是不是很大程度上受你妈的影响?
蒋方舟:现在她受我的影响比较大,她写作也是在我写作之后,她写作也是在我出书之后,可能相互影响。我们关系还挺暧昧的,有母女之间的有写作上面的敌人或者是朋友,还有恋人之间的,还有囚犯和警察之间的,我们之间相处的模式还很多。
主持人:这种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复杂?
蒋方舟:从我开始写东西开始,她觉得我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对手了,把我当做一个大人对待。
主持人:做到这一点很不简单了。
蒋方舟:这个风险很大,完全把你当成个正常人,给你谈论以后的恋爱或者以后的生活以后必然会面对的社会黑暗,那时候就已经进行这样的交流了。
主持人:你现在更愿意把你和你妈妈的关系形容成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你们之间的关系如果说让你选一种关系可能是你们最经常感觉到的关系。
蒋方舟:还是两个写作者之间,我们更多的关系和交流还是关于写作,现在变成师徒关系,我是老师他是徒弟。我经常会布置她一些读书任务,把这本书读完,读完我们对其中的理论进行探讨。我会监视她会不会故意露掉一页,会不会敷衍我,还会对其中的细节提问。
主持人:平常你妈会不会对你的学习做一些监督?
蒋方舟:高中以后就没有了,我们年级有一千八百个人,那时候排一千多名,当然后来成绩高三慢慢赶上去了,高一的时候还是挺令父母绝望的成绩。他每次交代把生活搞好,不要死于非命,成绩我们就不做要求,要求我存活下来,其它的不做要求了。我妈对于我的学习很少监督,到高三那一年我们变成电视剧里面或者书里描写的高三母女一样,她也在为我的成绩焦虑,我也在为我的成绩焦虑。高三那一年关于学习的交流才会多一些。
主持人:之前你自己确定的学习目标包括最后报考清华这些目标的制订全都是源于你自己?
蒋方舟:我大概从12岁开始所有的决定都是我自己做的,包括书交给哪家出版社出版,怎么谈出版的事宜,什么样的采访或者是什么样的活动之类一直到考大学这样的事情都是自己决定,主要是她逃避责任。到了11岁、12岁事情一下子多起来,我妈妈帮我做的决定大到出版社出书小到衣服就已经开始形成叛逆了,挺不满的。她那时候说既然这样,所有的决定都你自己做好了,那时候就开始自己做决定。
主持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一个非常独立的孩子?
蒋方舟:我生活上面的自理能力很差,我只是能够存活下来而已,生活标准还有生活质量都还挺差的。独立能力其实不强,更多体现在脑力的运作上,而不是适应能力和生存能力,这方面还挺差的。
主持人:思想上很独立,生活上还需要父母的支持。你从小到大包括外界还有其它地方给你的压力可能都是比一般的孩子要大的,那么你在面对这些压力的时候怎么去调整你的心态?
蒋方舟:可能我很小就适应了,我觉得不需要调整。这个也算是天赋的一种,很少挂下电话还会去想或者看哪些评论和批评之后还会去想。我小时候比现在横冲直撞蛮横的多,小时候看到评论非常随意,现在还胆怯一些。小时候挺横冲直撞,小时候没有想那么多调节压力什么的,这样慢慢适应过来。
主持人:这次清华给你降分录取这件事情引起了这么大的争议,社会舆论过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
蒋方舟:没有想过。我一直以来都是挺过气的少女作家,在学校也是很平静地生活,没有大家还记得有这个人,还记得我上清华。可能这些是一个新闻点,太多新闻点的集合,清华、降分、蒋方舟。
主持人:这些天来媒体对你密集的采访对你有一些舆论的反馈,你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很难受的?
蒋方舟:我觉得还好,但是我妈一直喃喃自语说,蒋方舟你好可怜啊。她可能觉得从小帮我选择了你可能进行写作,也没有觉得会走上大家这么关注的一条路,很懊悔当时的选择,连上大学可能真的是很值得开心的事情现在变成舆论关注点,她可能觉得我挺可怜的。这是没有办法逃避的事情,我倒觉得很释然。
主持人:假如你现在被清华录取了,如果没有降这么多分数或者你的高考成绩要比现在低一些,那你的分数还是不足以上清华的话,你会不会尤其它选择?
蒋方舟:可能先会在家玩一些其它东西,直到我的父母再度难以容忍我的时候可能会选择另外的出路,也有可能会出国。等成绩的那段时间脑袋里面有很多一闪而过的画面,可能出国也算一种选择。不敢去想自己白发苍苍还读在复读班里面复读,或者家里砸锅卖铁帮我出国,这些画面就是一闪而过不敢想,太可怕了。
主持人:现在算是预先所想比较好的一种结局。
蒋方舟:我特别向往大学生活,可能清华跟我有一种默契,到了大学真的要做一个很沉静很默默无闻的人,这个可能是清华和我的默契,你不再是名人而是清华人,这是我希望看到的,不再有关注,不再有和其他不一样的地方,不再有超过别人的地方,你做的事情向清华的那些牛人心甘情愿认输,承认自己的失败。最快乐的事情不是征服谁或者胜过谁,而是你有可以追随的对象,有可以认输的对象,这个是最快乐的,我挺向往到清华的生活。
主持人:清华的学风你从哪里了解到的?
蒋方舟:一些师哥师姐的大学生活还是很辛苦的,在大学食堂吃饭在我桌旁一对男生女生没有相互喂饭就在谈论什么化学问题,我觉得好感动。
主持人:你没有把进入大学作为一个阶段性的休息调整的阶段是吗?
蒋方舟:没有。可能想学知识,很多希望工程的孩子会发出这样的呐喊,我想学知识,但是放在我身上也是一样的,我想学习,现在想学知识想读书,真是这样的。我在清华自主招生面试的时候有一个老师对我说,你应该到了做学问的时候了,我觉得确实是这样的。
主持人:今后四年有没有对自己有一个什么样的规划?
蒋方舟:可能写书也是可能在计划内的,还是要继续写的。可能会继续我身上老学究的这部分吧,多读书,可能也会争取出国深造的机会。
主持人:现在回想这十多年的求学历程包括你从五岁到现在有一个逐渐开化的过程,有没有哪些地方后悔或者想去重新来过一遍?如果现在给你这么一个机会的话,你哪些地方想重新再来调整一下?
蒋方舟:没有什么,挺无悔的,既后悔又无悔的过程。后悔自己当初没有选择做名人但是无可奈何做名人这是后悔,但是又挺无悔的,如果没有经历写作没有经历这个风波,我可能是一个列车员嫁给一个扳铁轨的,我家里都是铁路系统的,我的人生也这么平庸。所以挺后悔又很无悔的。
主持人:你希望你的人生轰轰烈烈做一些大事情被别人记住吗?
蒋方舟:现在老了不会有这样的心态了,年轻的时候那种选择题,你想轰轰烈烈十年还是平平淡淡三十年?那时候想肯定要轰轰烈烈。现在老了,不会做这样的选择了。
主持人:什么时候觉得自己开始老了?
蒋方舟:很早吧,也是最近才觉得,原来觉得自己的心态还挺年轻的,年轻态健康品,几岁的人几十岁的心脏,现在觉得老了。
主持人:从是超越同龄人,上了大学刚刚开始,你现在好像看透了尘世一样。
蒋方舟:现在跟比我小的孩子接触,觉得他们声势这么壮大,觉得自己老了。
主持人:你的父母给你整个人生对你的为人方面有什么影响?
蒋方舟:我父亲对我影响很大,他是我见过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最正确的男人,你对你的同学要怎么样,对你的老师应该怎么样,他说你带点东西分给你的同学吃,对我人生观的教诲多一些。我妈妈就是反面,每当我身上出现一些劣根性她很高兴,有点挺损人利己的行为她会觉得占便宜觉得很高兴,证明我有生存能力。我父亲本人是警察,他鼓励我走正确的为人处事。两者也很矛盾,我的家庭也是很矛盾的。
主持人:你父亲在更高更宏观的层面给你大的影响,你母亲是日常……
蒋方舟:我母亲错误的价值观影响不了我,她已经难以影响我的价值观了。按照她的价值观生存下来也是挺不成功的,待人处世方面经常会闹一些笑话或者出糗,我父亲的为人方面特别好,我的母亲现在已经影响不了我,我用我爸的那一套教育她。
主持人:你有一篇博客“我妈和蒋美丽”,这个来源是什么?
蒋方舟:小时候我曾经偷看过我妈当文学女青年时发表的文章,那时候还没有我,她想着生女孩的话肯定给女孩取名叫蒋美丽,大家叫她美丽的妈妈。原来我并不是你想要的女儿,那个时候有这样的心理。现在蒋美丽这个情敌已经被我除掉了。
主持人:媒体对你的报道还有你的博客上面大家特别喜欢用美女来称呼你。
蒋方舟:太吓人了,昨天跟妈说明明是80后最后一个丑女作家,为什么大家叫90后美少女作家,很伤人。
主持人:我看你在各个媒体上面拍的很多照片,自己平常也很喜欢拍照。自己平常是不是很喜欢打扮?
蒋方舟:不是,很像男的,我初中四年基本上只有几套衣服,一到冬天就套上校服坐在墙的角落,大家以为我是一个拖把之类,很难辨别。我像一个男人一样厌恶陪人逛街,像一个男人一样。
主持人:我看到你很多照片非常非常漂亮,可以看得出来你非常喜欢漂亮,你刚才也说过很关注一些美容美体的东西,现在随着年龄慢慢长大是不是会更往这方面去靠?
蒋方舟:希望是这样,我每次进入一个新的环境以后内心还会暗暗发出这样的誓言,我会成为最最漂亮的某某楼花、某某层花,但是太懒惰了,很多变美的誓言是一个体力活儿,变美丽的事业是一个太艰巨的体力活儿,以后可能变得更有女人味一些,这也是我的发展方向。我妈是我的生活采购,她帮我买衣服,我不喜欢逛街,我说以后要公主泡泡袖短裙子,现在会制订这样的采购衣服的计划。
主持人:你制订潮流关键词,你妈去照着做,以后到了清华你妈妈不在你身边,这些事情可能要由你自己亲自来打理。
蒋方舟:还挺兴奋的,我前这么多年看美容美体的趋势可能等到这一刻就积攒够了,就等待这一刻。
主持人:你刚才也说到清华有很多男生非常吸引你,坚定了你报考清华的信心?
蒋方舟:填报志愿听师姐说,每年一定会有一个创世纪的男生,像谜一样,一定会出现在新闻系,当时觉得自己的选择看来是正确的,更加坚定了。
主持人:你小时候对向往的异性想象是什么样的?
蒋方舟:小时候会勾勒得特别仔细,可能不是外貌,希望他在我不熟悉的领域可以教我,我可以在他不熟悉的领域教他,亦师亦友,这是很向往的境界。特别是我妈已经渐渐要丧失当我徒弟的资格,她现在不太愿意听我的教诲的时候,我希望找到一个可以真的聆听我听我布道讲解的人。
主持人:你那么小从思想上走入成人的世界,关于对异性的喜爱仰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蒋方舟:没有。我爸觉得正常,我妈一直很担心,一直偷偷地试探我的性向。没办法,还是很正常的女孩子,这种兴趣始终对异性的兴趣萌动期不知道过早还是过晚,有记忆的时候一直没有发生过。对异性的描写有过,但是结局很悲惨。另外爱情是需要互动的事情,我一直缺乏互动精神,我喜欢在旁边做一个旁观者,很多事情写作的态度上都是一个旁观者,害怕被推到舞台的前台演绎出爱情剧,觉得很不自在。
主持人:你对世事的洞悉力一直领先于同龄人,有没有想过再过十年二十年你眼中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
蒋方舟:我希望会是一个更好的世界,或者说我希望那个时候看到的跟我现在看到的不一样,我现在的角度是一个平视的角度,我希望那个时候能够到达一个俯视的角度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看到世界的另外一个角度,我的位移变了看到的角度不一样,希望我自身看到是一个角度不一样的世界,而改变世界恐怕也不是我自己能够做到的。
主持人:你上完学之后毕业之后想从事的职业是什么?说的远一点最终的人生理想是什么?
蒋方舟:人生理想会更明确一些,我从9岁开始就想做一个大师,那时候一想到就热泪盈眶,很激动。现在这个远的理想没有变,通向大师山顶的路不断改变。9岁开始人们一直看到给你指路,用各种形式为你指路,用大力金刚指在你手上指一下告诉你应该走怎么样的路,现在自己对未来还是很迷茫,知道自己有野心是一个心气很高的人,但是不知道具体的职业是什么,写作不会放弃,但是具体的职业不能断定说现在是一个记者或者是主持人,或没有想过。
主持人:你所说的大师是什么样的定义呢?
蒋方舟:可能算是一种境界,出书是为了摆脱它,希望人们尽快忘记我,希望有这样一种境界,以一种更加宗教意味上的境界,这个可能是挺模糊的境界,而不是具体得到什么奖项或者大家怎么认定你。当我发现自己的心气尤其自己的野心消失的时候,自己有很明确的知道自己是大师的时候,就到那一天了,我觉得还是挺玄妙的一个概念。各个领域都有,像看书的话觉得米拉昆德拉等等都是大师。
主持人:既然说到大师这个话题,回到我们之前的探讨上面,关于人才选拔的标准,之前几年我们炒的很热就是每年的高考状元,各方面分数是很高,但是到了大学里面包括今后毕业走向社会可能未必比之前比他们分数低的那些人一定强多少,不一定。如果选拔标准很单一的高考制度来说的话,就会把很多像你这种有特长的学生拒之于大学门外,几十年之前也许那时候大学的包容性更强一些,比如像钱钟书、吴晗包括很多我们称之为大师级的人,他们的数学或者其它某一方面甚至都会考零分或者非常非常低的分数依然被破格录取过来。现在大家虽然分数很高貌似很优秀的人选拔出来,但是很难出现一个被后世记得住的大师级的人物。你现在的理想成为大师,我们特别希望清华通过这种方式的选择让更多有潜力的人进来能够造就一批被后人所记得住的大师。
蒋方舟:高考在一定程度上是一个公平的程序,是一个公平的游戏,但是它肯定存在破绽存在BUG,需要慢慢修正。我在博客上面说过,不是破格录取,以这样的形式进入大学是参与了开路,参与了修正游戏破绽的过程,还是挺荣幸的。大家对我的压力很大,大家举的例子破格录取的钱钟书、吴晗,大师也不能预言出来,大家对于我在大学的表现应该是一颗等待的心或者更宽容的心,也有可能走向平庸,还是得有一颗包容的心。
主持人:你对攻击你包括支持你的人也好,你对他们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蒋方舟:都是声音吧,小时候这些声音对我的影响大一些,他们给我指路的时候我基本上会毫不犹豫相信至少去考虑,但是现在自己会辨别,我比较崇尚王安石的一句话“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尤其是“人言不足恤”,这个是我对大众声音的最好说明。
主持人:今天我们发现你的博客上你添加了一首诗,给我们读一下。
蒋方舟:
相信望远镜
相信望远镜,不相信眼睛;
相信楼梯,但从不相信台阶;
相信翼,不相信鸟
还相信你,相信你,只相信你。
相信恶意,不相信恶人;
相信酒杯,但从不相信烧酒;
相信尸体,不相信人
还相信你,相信你,只相信你。
相信许多人,但不再相信一个人
相信河床,但从不相信河流;
相信裤子,不相信腿
还相信你,相信你,只相信你。
相信窗,不相信门;
相信母亲,但不相信九个月;
相信命运,不相信黄金的骰子,
还相信你,相信你,只相信你。
——塞萨尔·巴列霍(秘鲁)
其实是一首情诗,我当做我的征婚广告放在上面,希望有人看到原来她还一颗小女子的心,因为我暑假还挺空虚的,还是一首征友诗。很有意思,相信缥缈的东西而不是实际的东西,这种观念我觉得就挺有意思,我理解成一首情诗,征友诗。只有志同道合的人,看懂的人就会来征友,也是一道考核吧。
主持人:离清华开学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准备怎么来安排?
蒋方舟:别人的暑假已经开始好久了,我的暑假刚刚开始,我只有他们一半的时间,还没有计划,可能还会出门,写作肯定是继续的,写自己的新书,我的暑假今天才刚刚开始。
主持人:感谢蒋方舟来到搜狐参与我们的访谈,也希望你能过从今天开始非常愉快和有意义的暑假,等到九月份开学的时候再次回到这里来。
(责任编辑:刘昭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