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联名抵制圣诞节是对行政权力的讨好献媚
对哈姆雷特来说,“to be ,or not to be”,这是一个问题,而对于“针对‘越来越多的中国年轻人热衷过圣诞节’的情况,北大清华等十位博士联名抵制圣诞节”(新民网12月21日)中的发起者、倡导者来说,民众选择做“快乐的猪还是痛苦的苏格拉底”(钱锺书语)?这是一个更大的问题。他们忧心忡忡的,不在于圣诞节成了一场盛大的娱乐事业,而是中国人过洋节意味着西方的文化入侵。他们一方面担心中国人把人民币放进美国人的口袋里,更担心美国人把他们的思想放进中国人脑袋里。不过,真的是这样吗?
近段时期以来,文化领域(这个分类未必科学准确)的争论此起彼伏,先有国学热,后有中医、“龙”图腾存废的论争,再借了《大国崛起》里宣介包涵了文化等因素的“软实力”概念的东风,“文化”议题一时风头无俩。那么这种争论或者说是热闹,跟年中王菲产子之时,媒体的娱乐狂欢有何相通之处?如果说无论狗仔还是民众,对娱乐话题的热情源于这个领域开放的充分性,那么据此可推论中国文化的前途无量——争论可以辨明是非,统一认识。正如春秋战国时代百家争鸣,学术借此而辉煌。但如果预设前提和判断标准都是绝不靠谱的,那么争论只会变成一种毫无意义的噪音。
尚无翔实的数据和有力的事例证明“国人过圣诞节……表明我们正在逐渐演变成一个西洋文化主导的社会”,“传统文化……处于被西方文化压迫的状态”等论断更属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而反复强调“圣诞节对中国传统文化构成了威胁”、“圣诞节与中国传统文化存在很大的冲突”的观点,主张一定要“抵制圣诞节,驱除西方文化的不利影响”。这种耸人听闻打棍子扣帽子的手法,我们只能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才会有熟悉感。
网友们相信是博士们所指的热衷过圣诞节的主体,但他们却将“圣诞节”戏谑地称为“生蛋节”,与把博士的头衔调侃为“博士=PHD=permanent head damaged=永久性脑损伤”,有何文化集体无意识的分野?国人过圣诞节,大都只是寻求一个聚一下乐呵一下的机会和名目罢了。但在倡议者看来,是否过圣诞节已经不是民众可以自由选择的生活方式问题,而是文化科学问题,甚至是兹事体大的民族感情问题。这种非此即彼、纯粹以民族性作判断、强调对抗而非融合的思维模式,在文化领域是适用的吗?
倡议者的问题所指,苦口婆心地劝谕的,无疑是浑然不觉地加入到“耶诞狂欢”行列的“大部分国人”。然而只要看看《我们对“耶诞节”问题的看法》中所充斥的“祛魅”、“建制性退场”等晦涩字眼,我们只能判断:倡议者或许压根就不指望普通老百姓看懂。由此我们更可以推导:倡议是高高在上的精英们一次孤芳自赏的表演卖弄,甚至是对行政权力的讨好献媚。
同样是精英分子,较之于发起“废除伪科学”学者签名活动向有关部门提出三大“恳请”,前不久那场著名的“取消中医”签名运动也是要求“有关部门采取措施”,10博士联名呼吁的进步之处似乎在于没有吁请行政权力来裁夺,但仔细一看其五点建议,其落脚点仍在于吁请“政府有关部门的教育和引导”。
如果说前两次签名表明发起者似乎都对以说理征服观点相左者没什么兴趣,表现了一种学术上的奴性,那么,将圣诞节所代表的西方文化视如洪水猛兽,则表明了发起者对中国文化主体性、国学生命力的不自信,对国民素质及其判断力的轻视。严重点说,这不过是国学中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传统重出江湖而已。
亨廷顿的“文明冲突论”引发全球热议,而所谓“唤醒国人、抵御西方文化扩张”的宏大宗旨,背后却是想炒冷饭却没有这么大的胃口、只能勉为其难祭出的“文化冲突论”。以为打出民族,国家的旗号振臂一呼,就会应者云集,只是生造“尊崇国学”与“全盘西化”的对立,这种狭隘的民族文化观,是不是一种偏激的文化民族主义呢?又有何种感召力何德何能让“国人能幡然醒悟”,号召“中国人必须朝此一方向努力”?
他们的联合署名倡议书,不妨用个调侃性的名词——“博士们生的蛋”,来指代。但我们有充分的自信,这些“蛋”是臭不了大街的。“俄国家杜马倡自家传统,动议对西方圣诞老人下逐客令”(中新网12月17日),在行动上比他们更果敢更前进一步。而就此话题接受调查的俄罗斯民众普遍认为,这只是某些政客穷极无聊,用这种民族意识去博取在媒体上的曝光。如果我们连以包容取代狭隘、唾弃偏激的信心都没有,那么两年后的北京,我们又怎么能做到“one world,one dream”?这种口号岂不是自欺欺人?
李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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